東街巷尾,藏着一處不起凡塵的小宅。
“吱呀”一聲,那扇飽經風霜的木門緩緩開啟,發出悠長而輕微的聲響……
一位書生模樣的人,手中緊握着自集市購得的肉菜,步伐不疾不徐,踏入了這片安靜的天地。他面容清瘦,眉宇間透露出一股儒雅氣質,然神色似有疲倦,好似身處困頓之中。
院子中,一隻毛色略顯雜亂的黃白小犬聞聲而來,搖晃着蓬松的尾巴,滿心歡喜地沖上前,撲在他的腳邊。
書生見狀,緩緩地蹲下身子,面色如常,卻擡手溫柔地摸了摸小犬的腦袋。
而後扔出手中血淋淋的骨頭,口中喚道:“小黃,吃吧,多吃些……”
小犬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低頭享用起來,大口撕咬,完全沉浸在美味之中。書生看着它滿足的模樣,眼底湧動着笑意。
屋内,年邁的婦人聽見外間聲音,她身形佝偻,如同枯朽的老樹枝,她顫抖着雙手摸索着矮桌,尋得拐杖後緊緊握在手中,緩緩起身,步履蹒跚着從陰暗的屋内走。
顫巍巍地住着拐杖行至屋門前,遲疑地問了句:“是阿遇回來了?”
許是過于心急,婦人沒留心竟被絆倒在門檻處,她雙手着地,膝蓋磕碰在門邊,一時起不得身,隻好艱難地伸手向前摸索着。
那雙眼睛早已不見黑眸,仿佛被一層厚重的白霧蒙了嚴實。
柳遇聽到了母親那顫抖而焦急的呼喚,心中的弦猛地被撥動。他來不及将手中的物品放置一旁,連忙快步上前,穩穩地攙住了她那幾乎要破碎的身體。“娘,是我,阿遇回來了。”
柳遇用力扶她起身,一邊埋怨道:“娘,您看不見,以後一定要當心些才是……”
老婦人顫抖着伸出手,試圖觸摸兒子的存在,那雙手在柳遇身上摸索着,好似擔心隻是夢一場。
察覺到她的擔憂,柳遇輕輕捉住了她那枯槁的手背,将其貼在自己的臉頰上。
“兒啊,你這麼多日不回,為娘實在擔憂……你可安好?”
“娘,孩兒一切安康,勿需挂念,是我不孝……我先扶您到榻上歇着。”
柳遇家中并無其他親人,唯有一個瞎了眼的老娘,這些時日,他被困在大理寺的牢獄中,家中母親生活困難,靠着鄰裡接濟,才勉強過活。
進門時,柳遇環顧四周,目光掃過那張東倒西歪的桌子,心中泛起一陣酸楚,這些日子,他娘大抵過的很是艱難……
安置好母親,讓她在榻上安睡,柳遇并沒有立即休息,而是開始了忙碌。他小心地将散落的桌椅一一扶起,擺放整齊,收拾好後又去了廚屋,打算做些飯食。
……
為了方便行事,阿幼換了一身男裝,一路跟着沈昭,本想看看他究竟要去做些什麼,不曾想竟一路跟着他到了東街巷子。
此刻,街頭巷尾,人流穿梭,熙熙攘攘,因此即便阿幼一直跟在沈昭身後不遠處,也不易被他發現。
沈昭抵達一處小宅便停了下來。
門口,站着一名身穿黑衣的男子,正是安瀾,他神情嚴肅,警覺地巡視四周。
他們守在門外,仔細探聽,看樣子并不打算入内,阿幼遠遠望去,隻見沈昭與安瀾低語幾句,似乎在商議什麼重要之事。
阿幼不知這兒究竟是何人住處,但見沈昭這般緊張,便想入内探查。
她繞着宅院的另一側,那處被石牆包圍着,牆體凹凸不平,阿幼猛地助跑幾步,身形宛如燕子掠水,輕盈躍起,雙腳蹬踏于粗糙的牆面,仿佛蜻蜓點水般飛身上了牆頭。
整個過程幹淨利落,沒有發出一絲聲響。
她屏息凝神,俯瞰下方,院子裡并無人影,可一旁的屋子裡時不時傳來響動,似是菜刀碰撞木闆的聲音。
阿幼輕盈地自牆頭跳落下來,正與靠近,忽然那方聲音猛地停下,緊接着屋内傳來腳步聲,阿幼心中一驚,連忙躲藏。
柳遇自屋内緩步而出,腳下落葉沙沙作響。
似乎是察覺到了什麼,他心頭微微一凜,環顧四周,見院子裡除了落葉,空無一人。
思索片刻,他轉身重新進入廚屋,顯然還有一樁事情未能放下。
不多時,柳遇再次出現,隻是這一次,他手中端着一碗清澈的水朝馬棚走去。
那裡,淩亂的稻草堆中,一名女子靜靜躺卧,衣衫褴褛,容貌憔疑,一雙杏眼半開半阖,似睡非睡,給人一種莫名的哀愁與無助之感。
柳遇靠近,蹲下身子,動作輕柔地将她扶起,眼中閃過複雜的情緒,既有關切,又有某種難以言喻的冷漠。
他手持碗,細心地嘗試喂她喝水,然而女子顯然不願接受這樣的強迫,緊閉雙唇,以示抗拒。大部分清水順着她的下巴流淌,濕透了衣襟,卻沒有幾滴真正進入了她的喉嚨。
這一碗水,大半數浪費了,她并未喝下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