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遊戲廳門口時，她已經能遠遠看到小店門口等了不少人，還是跟上次一樣，寒風裡滿心歡喜等待着的，全是女孩。

看樣子，顧栩冬今晚一定在店裡。

林安燃咬了咬吸管，然後轉身往遊戲廳走了去。她是要找顧栩冬，但不是要等他。

“姐，想玩什麼随便玩，這邊換币。”男生在林安燃進門那一刻便站了起來半撐在櫃台上往前招呼她，“好幾天沒見你了。”

安燃擡眸審視道：“我第一次來。”

“知道。”男生笑得過分熱情，“這不是前幾天在門口見過你嘛，長得好看，忘不了。”

嘴挺甜。

安燃奶茶放桌上，心想他也就是看着年紀不大，不然這話聽起來就油膩了。

“多大了？”安燃問。

“十六。”男生說。

“沒上學？”安燃繼續。

“成績不好，也不愛學。”男生讪讪笑着，“讀完初中就不念了。”

林安燃餘光往店裡掃一眼，來這裡的大都是年輕面孔，各色遊戲機電子屏光映着一張張沉迷其中或興奮或焦躁不安的臉，眼神卻一緻的空洞虛無。

坐在這裡流連于虛拟世界裡的人，看不見也沒有未來，于是一年又一年，一代又一代，生活在這小縣城裡的大多數人，一輩子都逃離不出這片土地。

或許，他們也從沒想過要逃去哪裡。

“換三百。”林安燃掃碼付錢。

遊戲币落進筐裡碰出一陣清脆的聲音，男生開心地給她遞筐，順帶推銷：“姐，要不辦個會員吧，現在有活動，能省不少。”

林安燃說：“不用。”

男生也沒拐彎抹角：“我不是想賺你錢，實話說一單我也沒多少提成，真心覺得劃算才推給你的，不行我把提成也讓給你，就當交個朋友。”

林安燃他逗笑了。筐子往桌上用力一放，遊戲币再次被震得叮當響。女生手握筐子兩邊身子往前湊了湊，眯着一雙桃花眼，然後慢慢挑眉說：“弟弟，交朋友可不是你這麼交的。”

你不能拿人照顧你生意的錢，反過來說自己請客不掙錢。

邏輯不對。

男生被她看的臉紅，安燃也不知道他最後有沒有明白她的意思，嘴角輕輕勾了個笑往遊戲廳裡面走去，邊走邊說：“放心，下次姐姐還會來照顧你生意。”

遊戲廳的設備看上去都有些年紀了，劣質音響發出的音效能明顯感覺到機器不太流暢的樣子。

越往裡走，林安燃越覺得像是有兩口鍋蓋着自己耳朵在不停敲打一樣吵鬧。

林安燃端着筐在幽暗的燈光下轉一圈，路過哪個機子就往裡投了點錢，隻不過都沒玩來兩下就換下一台了。

很快，林安燃身後便多了一串小跟班。

幾個騙家長零花錢跑出來的小學生緊緊跟在她身後。林安燃前腳剛走，後面幾個便跟着玩上了還沒結束的遊戲，也不争搶。小孩難得很有秩序地排隊，一次換一個，相當公平。

每個機子都玩過一遍，框子裡還剩不少遊戲币。

“送你們了。”林安燃一個回身撞得身後小孩猝不及防，小孩瞪着眼睛不敢相信，甚至吞了吞口水才怯生生問她：“真的？”

“嗯。”筐子往前遞了遞，前排小孩一把抓起轉頭就跑，其他小孩也紛紛掉頭跟在他後面迅速跑開，像是生怕下一秒林安燃就會反悔一樣。

林安燃看他們背影很淺地笑了笑，說不上來什麼感覺，但她能隐約确定這一刻自己對他們是有羨慕的。

羨慕他們能夠很輕易就滿足，擁有真實的幸福快樂。

時間差不多了，林安燃準備出去找顧栩冬。

“等等。”

一句很低沉的男聲自上而下傳來，林安燃聞聲回頭往通向二樓台球廳的樓梯口看，男生手裡随意拿着根台球杆輕輕點在地上，另隻手裡攥着一顆黑球熟練地轉着。

樓梯口背光，林安燃看不清他的長相以及此刻具體神情。

她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她不認識他。

事實也确實如此。

幾乎同時跟林安燃走到櫃台前的光頭男生終于忍不住僵着身子回頭，顫抖着聲音說：“一舟哥，我錯了。”

林安燃轉過頭來看他，還沒等她反應過來，那個叫一舟的人已經站在了身側。

男生一聲冷笑，聽上去跟顧栩冬差不多。

但他的不屑裡帶着狠厲陰冷。

“錯了？”黑球被他放到光頭手裡，然後男生緊緊握住對面人的手指用力往裡收着按壓。

林安燃能清晰地聽到指節聲響以及旁邊人咧嘴忍痛深呼吸的聲音。

這樣的沉默持續了很久，直到光頭疼的面色通紅，男生這才心滿意足笑着松開手，淡淡說：“錢放下，以後别讓我再見到你。”

一直到光頭徹底消失在門口，林安燃全程站在原地目睹完整件事臉上沒有一絲多餘慌張和驚恐的表情。像是路過的看客，且無情。

“看戲好玩嗎？”男生開口。

林安燃繼續一臉淡定看他，男生扯了個笑，輕狂又肆意說：“認識下吧，任一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