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一舟,職高的老大,滿縣很多學生都知道他的名字。
櫃台弟弟趴桌上側身探頭瞅着任一舟上樓的背影認真跟林安燃介紹。
“他媽媽開公司當老闆的,爸爸在縣政府當領導。”弟弟說,“任一舟在滿縣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反正不管惹出什麼天大的事情最後都會有人給他兜底。”
這樣的人生在這樣的地方,注定了要輕狂不可一世。
林安燃颦蹙,目光跟着他的話開始逐漸變深沉。林安燃回憶着任一舟剛才的神色舉動,倒不覺得他像是個仗勢欺人、欺軟怕硬的主,人雖然确實一身痞氣,但氣質的确談不上是無賴流氣。
“他經常來這嗎?”林安燃問。
“也不是。”弟弟說,“偶爾來一次。但每次來都肯定有事,我在這上班都看習慣了。”
比如剛才那個跑掉的男生就是專門跟人賭球作弊打黑球的。
這人在這一連赢好幾天了,開始也沒人看得出來,就全當是自己技不如人,後來估計是黑到了任一舟認識的人,他今天就是為這事來的。
“小子也是膽大,任一舟他都敢惹。”
櫃台弟弟講起話來總是很急,且密。
林安燃聽到最後都聽累了,甚至連他前面說了什麼也都忘了一大截。
大概知道了任一舟是誰後,林安燃随便敷衍了他兩句轉身便要走。
“姐。”弟弟喊她,“記得常來玩啊,我叫呂小莫。”
遊戲廳裡燈光昏暗嘈雜,林安燃出來後貫穿街道的一陣冷風瞬間将她吹得清醒。
女生長吐一口氣接着低頭将臉埋進圍巾裡,而後抱着胳膊搓了兩下快步往小店裡去。
門口已經沒人了,店裡這會兒隻有顧栩冬在埋頭認真修理手裡被拆開的機子。
“你還會修手機呀?”林安燃在他對面坐下,兩隻腳踩在椅子腿上悠然自得。
顧栩冬沒擡頭,眼皮都懶得擡一下。
店裡不知在哪兒裝着的音響這會兒正安靜流淌着英文歌,男聲音色複古,柔和,跟屋外的冬日夜色完美融合。
顧栩冬的音響應該不便宜,尤其是剛從遊戲廳那樣被劣質音效包圍的環境裡出來,林安燃隻覺得此刻環繞耳邊的音樂讓人不自覺沉浸,難得的莫名祥和。
顧栩冬一直沒理她,不過也沒趕她走。
旁邊開着的電暖氣烤的人暖烘烘的。漸漸的,林安燃便起了困意,是那種很突然又毫無防備的放松。
顧栩冬有條不紊地擺弄着桌上的手機配件,林安燃安靜看着,然後看着看着便睡着了。
林安燃甚至還做了場夢。
夢裡是南方纏綿潮濕的雨季,她一個人站在十字路口,看着媽媽撐傘越走越遠,林安燃拼命喊她回頭,喊她别走,喊她等等她……
但是最後,媽媽還是不見了。
“媽媽,你在哪裡……”
夢裡是南方雨季從未有過的陰冷。
林安燃知道自己是在做夢,但她卻被牢牢困在了這場雨裡,無論怎麼掙紮都醒不過來。
“林安燃。”夢裡有人喊她名字。
“醒醒。”聲音跟打在臉上的雨水一樣涼。
林安燃難受地擰眉。
她知道這聲音是顧栩冬,但她真的醒不過來,像是有一雙無形的大手在緊緊掐着她,把她往夢魇深處的無盡黑暗裡帶。
一場夢,耗盡了她的全部心力。
“林安燃。”顧栩冬看出了她的不對勁,一雙剛用濕紙巾擦幹淨的手還帶着涼氣直接托住她的腦袋擡起離開桌面,動作幹脆,毫不溫柔。
女生臉上挂着兩道明晃晃的淚痕猝不及防直接撞進對面眼裡,顧栩冬看得一愣,拖着她兩側臉頰的手一時也忘了拿開。
林安燃睜眼清醒過來時,顧栩冬正捧着她的臉與她對視。
店裡音響已經關掉了,四周一片寂靜,隻有兩個人的目光在夜裡無聲地撞到一起。
顧栩冬先她一步反應過來松開手,不知道是不是他剛才捧得太用力,林安燃隻覺得此刻臉上一陣滾燙發熱。
“你做夢了。”顧栩冬轉瞬又恢複到了往常的冷漠模樣。
林安燃無聲笑了下:“所以你就趁機占我便宜?”
……
還有力氣露出牙來反咬人一口,看樣子應該不是什麼多難受的夢。
顧栩冬手裡拿着桌上的課本往包裡裝,嘴上輕哼一句:“你想得美。”
這是他第二次看她流淚了,但每一次,他又都好像完全沒有看到一樣。
顧栩冬冷漠的像個永遠隻生活在自己世界裡的人。
不過從某種意義上來講,林安燃也很感謝他這樣的淡漠疏離。
“上次欠我的手機貼膜,這次換了吧。”林安燃說着把手機往桌上一放,順手撕掉了他前幾天剛貼上去的保護膜折斷丢垃圾桶裡。
林安燃眼神裡已經沒了剛才的悲傷,一張笑臉仰頭看他。
顧栩冬臉色越是難看,她就笑得越靈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