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晦暗,黑雲壓城。雷聲滾滾,山雨欲來。
黑蓮聖會殿前,郭城主被綁于柴薪之上,他低垂着腦袋,長發披散,黑色的官帽掉落在地,滿臉的憔悴與疲憊。
四周螞蟻般的百姓将他緊緊圍攏,他擡眸掃視了一圈,終于在人圍中看到了他的女子郭芙,她滿臉的淚水,眼眶比胭脂還紅,他沖女子張了張嘴,口型讓她快逃。
郭芙顯然看到了父親的拳拳愛意,她捂着嘴不停地搖頭,若不是侍衛緊緊鉗住她,她幾欲掙開束縛,上台與父親同生死。
兩刻鐘前,異變百姓沖進衙門,殺死了全部的侍衛兵卒,他的副官趁機将他捆綁,作為投名狀獻給黑蓮聖會。
他自知逃生無望,便命親衛帶着郭芙逃往明虛,沒想到聖會的人早已把控城門,隻準進不準出。無奈之下,郭芙隻能折返回衙門,藏在密室裡才躲過一劫。
而随着他被帶離衙門,大群異變的人亦被竹笛引着,整齊劃一地離開,不知前往何處。
耳側傳來皮靴踏地的嘚嘚聲,郭城主掀起眼皮瞅了瞅。
這人他眼熟,是昨日忽悠百姓滴血入聖會的人,想必今日那些異變的百姓,都是昨日滴了鮮血,入了聖會,才會被他們用邪術操控,成了攻擊人的怪物。
他來到人圍前,舉起雙手,高聲呼喊着:“黑蓮聖會,聖主降臨,普渡衆生~”
随着他的吆喝,百姓躍躍欲試,揮着雙手熱烈的呼應他,此起彼伏。
他笑着擺了擺手,現場立即安靜下來,接着渾厚的聲音響起:“今日,聖會召集全城百姓前來,隻為了一件事,那就是審判!”
“他——”男人指着郭城主,大聲吼道:“郭嶼,長安派遣管理昆侖城的長官,在任期間橫征暴斂、剝削脂膏、巧取豪奪,緻使民怨沸騰,百姓苦不堪言。”
“幸得聖主傾聽民意,體察民生疾苦,故派我等來到這裡,拯救昆侖百姓于水火之中。蒼穹之下,讓黑暗無所遁形,令罪惡無處藏身。今日便在聖主的旨意下,全城百姓的見證下,一起審判郭嶼。”
他踱步來到郭城主前方,一字一頓問道:“郭嶼,你可認罪?”
“認罪……哈哈哈,我郭嶼自來到昆侖,所征賦稅全部上交朝廷,沒貪過百姓一分脂膏,沒拿過群衆一根針線,我問心無愧——倒是你們這些奸佞小人,利用邪術控制百姓,操縱輿論,你們不得好死。”
“說了這麼多,還是不認罪。對于死不認罪的犯人,大家說說該怎麼做?”
人群中赫然傳來一聲嘹亮地喊叫,沖破天際,“燒死他!”
接着,呼聲如風吹麥浪,一浪高過一浪,“燒死他、燒死他、燒死他、燒死他……”
群情激奮,勢不可擋。
天空滾過朵朵黑雲,遮蔽了皓日,一場風暴正在醞釀。
郭嶼擡臉看着蒼天,心中悲憤難當。
他出生于長安官宦人家,從小飽讀詩書,立志報效君王,可惜皇帝昏聩,權臣竊國,導緻朝政混亂,有志之士屢遭排擠。
他看不過眼,上了一道《君王寵信奸賊書》,便得罪了長安門閥薛家,被貶黜到這個異邦城鎮。
這裡多年前被奴隸主統治,百姓苦不堪言,直到先皇為打通西域攻下這裡,奴隸才得以解放,有了自己的土地。
從此,昆侖就成了大周附屬城邦,需定期向長安納貢,長安亦會派人來管理城邦,收取賦稅。
既來之則安之,他來這裡不到一年,便沉冤昭雪,丈量土地,整治兼并,清理河道……在他的治理下,昆侖繁華富足,人民安居樂業。
對于這一番政績,他向來引以為傲,卻沒料到突然冒出個蓮花聖會,四處蠱惑人心,攪弄得滿城風雨。
他死了無所謂,可是很多無辜之人怎麼辦?
眼前的百姓已被聖會嚴重洗腦,他們的生死他不在乎,可是還有更多的無辜之人,還未被聖會裹挾,屆時他們該何去何從?
他最後看了眼女兒的方向,希望她能順利逃出昆侖,前去明虛求救。
女兒,父親無能,保護不了你,隻能在心底為你祈禱,願你無病無災長命百歲,下輩子我們還做父女——
他閉上了眼睛,“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返……”
在高聲的吟唱中,火舌席卷而來,他感到身體每一寸肌膚都在熔化,五髒六腑在濃煙與烈火中化為齑粉,那種痛苦與折磨充斥着每個感官,比身在地獄還令人窒息。
終于,嗓子沙啞、頭暈目眩,在百姓歡呼聲中,他眸子再也睜不開了。
午時已至,貪官被燒死,百姓也都各回各家,隻有罪惡的靈魂飄蕩在世間,不過很快他将被帶入地獄,接受閻王的審判。
陣陣夏雷炸響,大雨傾盆而下,沖盡滿街的燥熱與浮動。
隻有一個失了魂的女孩,淋着瓢潑大雨,跪在灰燼堆前,雨水順着她蒼白面頰流了下來,她低頭看着懷裡的陶罐,将它緊緊箍住。
郭芙最終還是掙脫了侍衛的桎梏,不顧一切往火海裡沖,隻是被人死死攔住,或許為了收取民心,聖會的人給了她一個陶罐,允許她将郭嶼骨灰帶回長安,落葉歸根。
她麻木地道了謝,裝好父親骨灰後,就被侍衛帶着順利出了城,隻不過沒去往長安,而是去了另一個方向——
……
燒死郭城主,順利奪取昆侖政權,控制城中五萬百姓,這隻是黑蓮聖會的第一步,顯然這一步邁的很順利,他們已取得初步勝利。
接下來,還要聽從那個人指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