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當太陽照常升起之時,太陽底下的人卻全然變了。不過短短一夜,人們的整個世界觀卻産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由于黑蓮聖會成功預言了血月現世,緻使它在民間威望大增,百姓紛紛滴血加入聖會,成為所謂黑蓮聖主的堅定擁護者。
從岌岌無名到名揚天下,他們隻用了一夜時間!一時聖會大行其道,他們打着“普渡衆生,自由平等”的旗号,到處發展會員,煽動百姓對官府的仇恨,甚至造反——
由于血月谶言最早來自昆侖城,因此這裡的百姓情緒明顯更為高漲。
有人宣稱郭城主貪污受賄、盤剝百姓,說其家中藏有滿室金銀,萬貫家财。
于是群情激憤,一大早一堆人便将官府堵的水洩不通,拉着橫幅,上寫着“貪官自裁,以洩民憤”“貪官該死”“将民脂民膏還給我們”一類的讨伐語錄。
他們聚集在官府門前,吵嚷着、擁擠着,俨然成為了暴民、反民。
眼看府衙前人越積越多,口号越喊越響亮,郭城主心下焦急,于是聽從副官建議,緊急派出百名士兵前去疏散百姓,并交代必要時可以抓幾個帶頭鬧事的,殺雞儆猴。
那群百姓見衛兵浩浩蕩蕩地全副武裝前來,頓時心生怯意。自古以來民不與官鬥,這是千百年不變的傳統。
士兵到來後,将手中長戟一橫,瞬間将鬧事百姓全數包圍,百姓見被圍困其中,俱都擠作一團面面相觑,場面一時變得詭異的安靜。
而後一身材魁梧的軍官翻身下馬,抽出腰間佩劍,高高舉過頭頂,扯着喉嚨大叫着:“我昆侖城不養暴民,今日你們誰敢踏進官府一步,我就砍了誰的頭,并誅他全家。識相的都趕緊回去,此事既往不咎。”
他說完一個眼神示意,一名士兵迅速燃起一支香,緊緊捏在手中,接着那名軍官的聲音又響起來:“看到這支香了吧!待它燃盡,誰在這裡,我就殺誰——”
此話一出,人群頓時嗡嗡聲作響,大家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那名軍官接過小喽啰的凳子,就地屁股一歪坐了下去,而後鷹隼般的眼神掃過在場的每個人,忽然他注意到百姓目光似乎都聚焦在一人身上。
他眯了眯眼,見那人身穿玄衣,身材矮小,面色發黃,看起來像是得了某種不治之症,若是不注意,站在人堆裡幾欲看不見。
兩雙冷眼對撞,電光火石間,空氣中一股殺氣彌漫。
顯然,那人也意識到自己暴露了——因為他看到軍官正舔着嘴唇,如躊躇滿志的獵手正待獵物咬鈎。
……
他叫楊大勇,是昆侖城的居民,家裡世代都是老實巴交種地的農民。若無意外,他長大會繼承田宅、娶妻生子,然後按照父輩生活軌迹走完自己的一生。
平淡如水,可是生活還是很美好的,可是沒想到平淡如水的生活,有一天竟會變成奢求。
昆侖城的一惡霸看上了他姐姐,想納為侍妾,而姐姐已有心上人,誓死不願。于是那惡霸便趁着黑夜,帶了幾人強行霸占了姐姐。
姐姐羞憤難當要去報官,可是硬被父母給攔了下來,家人們一緻認為這種事絕對不能捅出去,否則他們将顔面無存,被街坊鄰居的口水淹死。
“可是錯的是他們,為什麼倒成了我的罪惡?”
姐姐跪在地上一字一頓地嘶吼,聲聲泣血,她臉上的淚流淌了滿地,昔日溫柔賢淑皆化為暴戾瘋狂。
“孩子,這世道就是這樣,吃人不吐骨頭,你鬥不過他們的……”
“可是,我隻想要個公道。”姐姐垂下眼簾,輕輕低吟。
那句低語就如風兒一般,說出即消散的痕迹全無,父母沒聽到、哥哥嫂嫂沒聽到,隻有他聽到了——
那時的他不過是個十五歲的少年郎,還未接觸到世道的黑暗,認為天理昭昭、報應不爽,才是世間運行的法則。
于是,他沉默了。
他和姐姐一樣,都想賭一賭,賭這個世界終究還是溫暖的、光明的。
他一路跟着姐姐來到衙門前,親眼看着她敲響了覆滿灰塵的伸冤鼓,亦親眼看着她敲響了全家生命的喪鐘。
昆侖城這些年都很太平,監獄一眼望去空蕩蕩的,既無人犯罪,也無人伸冤,衙門外的伸冤鼓都成了擺設,因此姐姐這一敲,一石激起千層浪,瞬間驚動全城的百姓。
很快,負責刑獄的官員接手了這樁案件,他派人羁押來那幾個惡霸,和姐姐當庭對質,當然他們死活不承認,最後逼的姐姐不得不拿出絕招——
她指認一名惡霸身上獨特的胎記,那名惡霸聽後癫狂大笑,竟直接反咬一口,說姐姐刻意勾引他們,以此來敲詐勒索。
話音剛落下,就有幾個面生男人闖入公堂,徑直跪下訴冤,他們向姐姐身上潑髒水,說她是個娼//婦,引誘男人與其歡好,而後再索要銀錢。若是不給,就去告其強//奸。
他們此前害怕招官司,都拿錢買清白,并聲稱銀錢現在就藏在家中,官府可以派人去搜贓。
很快,派去家中的小吏回來了,并帶來了一大包銀錢摔在姐姐腳邊,與此同時,還有堂審官冰冷的一句話,“證據确鑿,你還有什麼抵賴的?”
“這是誣陷、誣陷——”
沒人再聽一個可憐女子無力的辯解,堂審官當即斷案,判決姐姐發配軍營,其餘人無罪釋放。
姐姐知道她賭輸了,她笑着掏出袖中早已備好的匕首,狠狠捅入一個惡霸的心髒,在那人不可置信的眼神中,送他去見了白無常;而後又迅速插進另一人肚子上,送他去見了黑無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