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遊回來後,淩含真又開始忙得腳不沾地,籌備自己的訂婚事宜,雖然大多數事情都無需他操辦,但還是有許多東西要他親自過目。
明栖深顯然比他更忙,倆人同住一個屋檐下,竟然連碰面都沒有幾次。
20号一大早,淩含真便起來換禮服做造型,化妝師已經為難了好幾天,最後還是沒舍得在他完美無缺的臉上多下手,隻添了幾筆顔色和閃粉增添光彩,就足以引來所有人的驚歎。
讓他意外的是,秦晏竟然是他的朋友裡到得最早的,彼時尚且沒什麼人,他剛剛做完造型,還在海邊無聊地漫步,踩腳下細膩潔白的沙,看不遠處來來回回忙碌的侍從在擺着各色酒水和甜點,等明栖深做好過來陪他。
海風有些大,淩含真不由眯起眼,偏頭往岸邊瞧,眼角餘光瞥見有人朝自己走來,他下意識擡頭望去,覺得眼熟又陌生,皺眉思索,等人走到他面前了才想起來,問:“秦晏?”
在他的印象裡,秦晏是一個溫柔體貼到甚至有些卑微的人,因為是家族的私生子,快十歲的時候才被接回家,受盡歧視和白眼,所以跟他們這些正統的少爺小姐不同,被欺負是常有的事。
雖然是同校,但淩含真很公平地不搭理絕大多數人,更何況是一個半路的轉校生。他們的相識始于一場意外,那日中午,秦晏在學校網球場被同家族的兄弟帶着幾個人欺淩,恰好淩含真來找自己遺落的外套,撞上了這一幕,他不愛理人,然而基本的正義感還是有的,立即呵斥了欺淩的人,欺淩者自然不敢跟他作對,當場四散了。
他大緻了解了一下狀況,認為都是大人的錯,秦晏這個小孩是無辜的,于是告訴對方,要是再被欺負,可以來找他。
此後秦晏再被欺負,都會有淩含真的身影,後來他家裡出事,他沒再去學校,也就無暇顧及到對方了,然而不知道為什麼,漸漸傳出是他欺淩秦晏的流言,流言越傳越洶湧,以至于幾乎所有人都深信不疑。
秦晏給他打電話哭訴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說自己怎麼解釋别人都不聽。他當時自己正陷在泥沼之中,反過來還得勸慰過對方,不要在意别人的看法,他自己都不在意。喜歡他的人很多,讨厭他的人更多,倘若每個人的看法他都要在乎,并繞費口舌地解釋,強迫别人認同他,會活得很累。
他隻需要在乎身邊的人就好了。
對方跟小時候的瘦弱可憐模樣相比起來變化太大了,長高了許多,模樣俊秀了許多,隻眉眼依稀有少年時的痕迹,态度仍然溫和道有些卑微,見到他時,眼中的驚豔和喜悅怎麼都藏不住,聲音也揚高了許多:“真真。”在聽到自己的名字被念出來後,更是高興,“沒想到你還能認出我。”
淩含真道:“猜的,來的基本我都認識,沒見過的很少。”
“你能記得我就好。”對方笑道,“我剛問了侍從才知道你在這裡。這是一點心意,給你玩。”
說話間他遞給淩含真一個精巧的紅絲絨禮盒,隻有半個巴掌大小。
淩含真看都沒看一眼:“說了不收禮物,來玩而已,拿回去吧。”
他的話是不容置疑的,再堅持隻會惹來他的反感,對方很了解這一點,頓了一下後,就順從地放在了口袋裡。
被拒絕禮物是一件難過的事,淩含真認為按照社交禮儀,這個時候他應該和對方叙叙舊,寒暄一番,于是開始思索比較合适的問題,還未想出來,對方已經開口:“這就是……‘快樂王子’嗎?”
淩含真一時間沒聽懂,見對方的目光偏下,落在自己胸膛前,也順着低頭:“什麼快樂王子?這個胸針?”
是明栖深送給他的胸針,特意叮囑要他在訂婚宴上戴着的,他照着做了,意外發現效果還不錯,鮮豔華麗的寶石胸針在純白的禮服上,的确更加襯人。
“對,這枚胸針。”秦晏的目光凝固住,聲音很輕,平靜陳述着,“珠寶大師洛卡的遺世之作,命名為‘快樂王子’,因為造型華麗詭異,加之大師是抑郁而亡,所以這件作品被人認為會帶來不幸,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下落。前段時間于嘉士利拍賣會上現身,被明栖深以3.5億的價格拍下。外面都傳他花大價錢在追求一位年輕男性……”他忽然噤聲,随即自嘲一笑,“果然,是送給你的。”
淩含真:“……啊?!”
他的聲音一反常态地拔高,以至于秦晏也被他吓了一跳,忙問:“怎麼了?你不知道嗎?”
“謝謝你。”淩含真的語氣和神情很快恢複平靜,“你不告訴我我還真不知道。”
對方說了一大堆,他都轉瞬就忘,隻聽到“被明栖深以3.5億的價格拍下”幾個字,腦中立即平地起驚雷,炸開了。
他還說3.5億是哪個敗家子富二代,萬萬沒想到,就是他家的!
秦晏觀察他的神色,再也看不出異樣,笑了笑,問:“你聽說過快樂王子的故事嗎?”
“當然。”淩含真奇怪道,“這是小學學的課文啊,你忘了嗎?”
“那是大衆所知的。”秦晏道,“我還聽過另一個版本的,你想聽嗎?”
反正還沒開始忙,其他客人也沒來,淩含真不在意道:“你說吧。”
秦晏溫聲講述着他所知曉的故事:“快樂王子的雕像屹立在城市的最高處,他美麗尊貴,高不可攀,每個人都很愛他,愛意形成保護罩,最忠實的燕子騎士也一直停留在他的肩上,将他牢牢保護着。平凡的燕子也想要靠近他,做他唯一的騎士,可他是那樣尊貴,那樣遙不可及,于是燕子和巫師做了交易,獲得了強大的力量。它撕開了快樂王子的保護罩,趕走了忠實的燕子騎士,叼走了王子的金箔、藍寶石的眼睛、鑲嵌着紅寶石的佩劍,它要折斷王子的羽翼和雙腿,将王子私藏起來,變成它自己的所有物……”
他越說語速越快,淩含真卻越聽眉頭皺得越緊,到最後終于有些不高興地打斷他:“我不喜歡暗黑版的童話,以後這種故事不要再說了。”
他很少有這種不容置疑的、近乎命令式的強硬語氣,足以說明他正處于生氣的邊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