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常說時序之凄清,莫過于秋;秋景之凄清,莫過于夜。
此時此刻正值深秋,又是這樣一個破碎的夜晚,沈持玉心中凄楚,覺得日子過得渾渾噩噩,似是沒了重新活過來的力氣。
她與宋冀年成婚至今,他對她一直算不上熱絡,但好歹一直相敬如賓,她原以為這輩子就這般過去了。
可親眼見到他與江簌簌纏綿的畫面,依舊無法逼迫自己裝作淡定。
深埋于骨血裡的叛逆再次被激起,今日在小院裡她真想不管不顧地鬧起來,讓左鄰右舍都來瞧瞧縣令老爺光屁股的模樣,讓整個奉化都瞧瞧這道貌岸然的僞君子是何等的無恥。
最好是鬧到公堂之上,由她丢下一紙休書,将這無恥的贅婿顔面掃地。
可臉面有裡有外,要了裡子,就會失去面子。
這世道對女子便是這般不公,明明是男子的錯,可一旦她鬧将起來丢的卻是沈家的顔面。
也真真如秦公子所言,束手束腳,畫地為牢。
她想得出神,忽然馬車一個趔趄,她的額頭重重撞在車壁,痛得她倒抽一口涼氣。
駕車的王捕快大喝一聲道:“馬車裡坐的是縣令夫人,你們想做什麼?”
話音未落便響起了刀劍相擊之聲。
沈持玉掀開車簾,恰好看到一個黑衣人将刀捅入一名捕快的腹部,鮮血順着刀刃汩汩而下。
她驚恐地瞪大雙眼,那血腥的一幕讓她瞬間手腳冰涼。身旁的兩個婢女更是吓得花容失色,發出陣陣尖叫。殺手們聞聲,瞬間将目光鎖定在馬車這邊,如餓虎撲食般朝着她們沖了過來。
“夫人,快跑!”紅豆大叫一聲。
沈持玉回過神來,趁着殺手與捕快纏鬥之際,提起裙擺,與兩個婢女不顧一切地朝着瓦肆的方向跑去,那裡有夜市,人多,隻要逃到那裡就相對安全了。
身後殺手緊緊相随,慌亂中,沈持玉腳下的鞋子也不知何時跑掉了一隻,腳掌被粗糙的地面磨得生疼。但此刻,她根本顧不上這些,求生的欲望讓她拼盡全力奔跑。
“快跑!”晴雪尖叫一聲,一把推開了沈持玉。
她踉跄着朝前跑了幾步,回頭卻見晴雪跌坐在地,一個黑衣人舉起手中長刀朝着晴雪砍去。
沈持玉厲聲道:“慢着!”
她從懷中摸出賬簿,在手中揚了揚,道:“你們是不是在找這個!”
黑衣人停下動作,朝她看了過來。
月光下,銀色的刀刃上鮮血淋漓,刀身的血槽裡還殘留着捕快的鮮血,一滴滴濺落在地面。
看到黑衣人的動作沈持玉便知自己猜對了,她久居内宅從未得罪過人,誰又會對她下手,除了蘇淳給她的那個賬簿,再無其他可能。
她深吸一口氣,努力抑制住身體的顫抖,沉聲道:“放過她們,我就把賬簿給你。”
黑衣人似乎笑了一下,他不再管地上躺着的晴雪,反倒是一步步朝着沈持玉走了過來。
沈持玉吓得連連後退,“站住!再過來我就撕了它!”
聞言,黑衣人不僅沒有退,反而加快了腳步聲。
沈持玉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絕望,她看出來了黑衣人并不是想得到賬簿,他們是想——毀了它。
這籌碼到了她手,竟然成了死棋。
倘若被對方知曉自己已然背下整本賬簿,自己隻會死得更快!
慌亂中,她語無倫次道:“這隻是半本賬簿,隻要你放了我們,我即刻讓人送來另外半冊!”
話音未落,手中的賬簿便被一把奪了過來。
黑衣人将賬簿從頭到尾翻了一遍,冷笑道:“你騙我!這根本就不是賬簿!”
沈持玉松了一口氣,幸虧黑衣人看不懂加密的賬簿。
她強撐起發軟的身子,冷聲道:“真正的賬簿被我藏了起來,隻要你放過我的人,我便雙手奉上。”
黑衣人目光在她面上凝滞片刻,忽然朝她身上看去,顯然是懷疑賬簿就藏在她身上,那人步步緊逼,将她逼至牆角,伸手就要朝她身上摸去。
沈持玉臉色煞白,縱然在生死面前名節又算得了什麼,可她姓沈,名節大于天。
她雙目緊閉,隻感絕望。
蓦地,耳畔傳來一聲慘叫,她猛然睜開眼,隻見一道兒黑影如閃電般從旁邊的屋頂掠下,瞬間擋在了她們和殺手之間。
晴雪扶着自家主子,驚喜道:“是秦公子來救我們了。”
他身着一襲玄色勁裝,手中長劍一抖,發出嗡嗡劍鳴,眼角餘光看了她一眼,在确定她無礙之後再次揮劍迎了上去。
殺手們見狀,相互對視一眼,短暫的停頓後,再次揮舞着利刃撲了上來。朱杞眼神一凜,側身避開正面刺來的一刀,反手一記橫斬,劍刃與那黑衣人的刀身猛烈碰撞,濺起一串火花。緊接着,他左腿飛起,踢向另一人的胸口,趁對方躲避之時,手中長劍直刺第三人咽喉,動作一氣呵成,快如閃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