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熹伸手抱起紙紮人,果真隻有最初的重量,心道或許和佛像上的生魂一樣,去找自己的肉身了。
還沒等她放下,房門突然被一股力道拍開,郁熹下意識轉頭過去,看到了眉眼含冰的斐青珵。
四目相對,斐青珵周身的靈壓緩緩平息,滿腔的疑問、不安、慌亂在看清郁熹的動作後,化為一句困惑:“你在做什麼?”
略帶尴尬地放下被自己抱起的紙紮人,郁熹輕咳一聲:“萬新雨好像不在。”又立即轉移話題:“我為何會附身于此?”
斐青珵也是第一次遇見這種情況,沉吟片刻推測道:“郁姑娘谳訣後生魂會虛弱不少,或許就是因此才被迫附身?”
但他也不明白為何這副紙紮人身體,會比原本的肉身吸引力更大。
附身的原因暫且不提,郁熹更關心另一個問題,不由将紙紮人放至旁側,繞過桌子走近斐青珵,眼含期待。
“那我怎麼回到自己的身體?對了!我身體還在真如的禅房!”
對上郁熹着急的眼神,斐青珵指尖一閃:“在此。”
身體出現在屋内,郁熹見其完好無損松了口氣,不由蹲下摸了摸自己的臉,試圖将生魂引過去。
隻是什麼事都沒發生,郁熹的生魂還牢牢紮根在紙紮人體内。
斐青珵見此語帶抱歉:“魂術并非我所長,不過我可以帶郁姑娘找人問問。”
事已至此,郁熹一臉生無可戀,早知道她就不給自己紮紙人了!
“沒事,你先把我身體收好吧。”郁熹擺擺手,倒是不怎麼介意現在的情況,站起身淺笑道:“如今,我們也是一樣的了。”
斐青珵心頭微熱,微不可聞地嗯了一聲,還沒等他說什麼,屋内出現第三個人的聲音。
“郁姑娘,斐公子,你們回來了?”
紙紮人的身體裡突然發出男聲,郁熹被吓一跳,轉過身看着剛才還死氣沉沉的紙紮人,竟又活了過來。
“萬松晚?”郁熹猶疑道。
“正是在下。”萬松晚對她點了點頭,聲音裡也帶着一絲不解:“方才我和新雨感知到肉身的呼喚,不受控制地被引了去。”
“隻是我的身子本就不好,回魂後更是衰敗,竟當場斷了氣。”萬松晚想到剛才的場景,眉眼有片刻的傷感。
“但我剛魂魄離體,又被吸了過來。”
聽此,斐青珵掃了一眼,确定道:“你如今已是死魂。”
郁熹撓了撓頭,隻覺事情發展有點太快,明明前一刻人還活着,怎麼剛要解脫就死了?
像是看出她的不解,斐青珵解釋道:“生魂回體時,肉身會彌補缺失的時間迅速生長,壽數将盡、體質虛弱之人有可能受不住。”
萬松晚大緻也明白發生了什麼,趁現在有時間,将這些年來發生的事娓娓道來。
原來當初是為了替他祈福,兄妹倆才來到此處寺廟,而後真如以他為威脅,控制萬新雨為他做事。
說到最後,萬松晚對着二人盈盈一拜:“新雨也是被逼無奈,所行之事并非本心,事情皆因我而起,我願一力承擔後果。”
萬松晚言辭懇切,郁熹不知做何反應,默默地看向斐青珵。
下一秒,外邊突然傳來動靜,打破一室寂靜。
“祖母!”安安驚喜的聲音傳來,郁熹不由打開房門走出去,見門口多了三個人。
除去安安祖母,還有靜山和一個二十出頭的女子,瞧着有些眼熟。
女子看向她,挑了挑眉:“這就不認識我了?郁姑娘真是好眼力。”
熟悉的有些欠揍的語氣,郁熹驚疑道:“萬新雨?”
女子點了點頭,嘴角浮起一抹自嘲的弧度:“八年,空長年歲罷了,可惜我哥最後也不得安生。”
說到最後眼底浮起一層隐痛。
萬松晚适時出聲,語氣輕柔:“新雨,我還在此。”
猛地擡頭,看到記憶裡的溫柔眉眼,萬新雨大步跨過來,一把抱住如今比她矮了不少的男人,聲音哽咽:“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
左右兩邊都抱在一起,場面有些混亂,靜山揉了揉眉心長話短說:“我和靜明被關在冰室,裡邊全是失魂之人的肉身,卻不知怎麼突然回魂。”
“如今隻有靜明一人在那,怕是忙不過來,事後我再好好解釋,我先去那邊幫忙。”
觀空見此拉住靜山的衣袖,眉眼堅定:“我和師兄一起。”
想到那邊混亂的場景,靜山也不再多言,帶着觀空匆匆離去。
等二人走後,萬新雨哭了一場慢慢冷靜下來,将前因後果解釋清楚:“秃驢故意讓我作亂,是想看你們的選擇。”
“他說若要解決我,便會傷及附身之人,大抵沒想到你們還有這本事。”
萬新雨看了一眼兄長的身體,朝郁熹和安安祖母行了個大禮:“抱歉,雖是受制于秃驢,但事情确實都是我做下的,我願一力承擔,還望放過我哥哥。”
這兄妹倆還真是如出一轍地為對方着想,郁熹不知道說什麼,左右對她沒造成什麼傷害,倒是安安祖母搖了搖頭。
“這不怪你,你也是被真如害了。”
她現在想起之前的幻境還會發抖,而這姑娘承受了八年,在這之前也不過是和安安差不多大的小姑娘,都是可憐人。
老婦人扶起萬新雨,慈愛地摸了摸她的頭:“孩子,沒事,都過去了。”
晨光漸起,天邊出現一抹明亮的光線,逐漸照亮萬新雨再度發紅的眼眶。
——
兩日後,郁熹和斐青珵辭别安慈寺,靜明朝她們一拜:“此番多謝二位檀越,才未讓主持鑄成大錯,安慈寺定會補償受此磨難的施主,反思己過。”
郁熹看了眼靜明身後煙霧缭繞的大殿,視線掃過誠心來此祈禱的凡人,最終輕歎一聲。
“勿要辜負這番信任。”
“是。”三人齊聲回應,因此事不好聲張,來送别的隻有靜明、靜山和觀空。
郁熹轉身離開,觀空面露不舍,看着兩人的背影微微提高音量:“郁檀越,有空再回來看看!”
郁熹不擅長面對離别,聞此也沒回頭,隻輕輕地揮了揮手。
等出了城,郁熹才收起散亂的思緒,看向斐青珵:“我們接下來去哪?”
當務之急是讓郁姑娘回到肉身,斐青珵思量後剛要開口,被一道帶着調笑之意的女聲打斷。
“喲,小姑娘,怎麼把自己搞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