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女人呐，你就那樣放任她被抓走，自己逃了回來？”

“……”

“說話呀！你到底是不是我東方家的人，還是我将你教得如此懦弱不堪？”

“你以為我不想回去救姊姊嗎？

“你不知道我是下了多大決心才決定回來的。昏迷了一天一夜，都不知馬車跑了多遠。姊姊留書讓我回來助你，你讓我怎麼選！

“你以為我不知道姊姊到了東洋人手裡兇多吉少嗎？

“可那是二十萬，整整二十萬，青海城五千，援軍一萬不過杯水車薪，根本擋不住東洋軍的入侵，百姓死的死，傷的傷，他們所作所為，簡直不是人。

“你讓我怎麼辦？王兄你教教我，我該怎麼辦？我不想留姊姊一人在那，可我真的無能為力啊，甚至搬不來救兵……”他越說越激動，最後癱坐到地上，哭得泣不成聲。

“怎麼會搬不來救兵，清兒不是有我的玉佩。”

“是有。但被東洋人知曉了玉佩的存在，姊姊為避免落入他手，親手捏碎了。那玉佩還有調兵的作用？”

“沒有。”他後悔沒将那玉定為可調動兵馬的兵符，倘若她們有兵符在手，集結沿海駐軍，定不會變成現在這般被動的局面。

“王兄，明早我想啟程南下。”

“你留下坐鎮，我要親征！”

“王兄是一國之君，不可以身犯險。”

“他們抓了清兒，我做不到幹等着消息緩緩而來。方圓、武兮楓，進來。”

“屬下在。”兩人推門而入，行禮道。

“備馬，出城南下，與朱将軍他們彙合。”

方圓與武兮楓彼此偷瞄，王上與翊王的話，他們在門外聽得清清楚楚，此時誰都不敢出言制止。

“愣着做什麼，快去。”

“是。”武兮楓率先應道，聽到清兒被抓，他焦急萬分，能與王上同去前線，他樂意之至。

方圓緊跟着應聲。

兩人離去備馬，方圓扭頭質問道：“你為何不阻止王上？”

“你又為何不阻止？”武兮楓反問道。

“我這不是還沒想好說辭，就被你搶先應下了。”

“你以為想好了說辭，就能勸阻王上？”武兮楓赤裸裸地鄙視道。

“試試何妨！依我看，你是極想去的。”方圓挑明了說。

“即便王上不去，我亦要請命前往。清兒于我有救命的恩情。”

“你想救人我不攔着，但有一點你必須遵守，就是萬事必要以王上的安危為重。”

“真的是啰嗦，待會王上問起為何去了這麼久，我定要告你的狀。”武兮楓加快腳步。

方圓小跑着跟上，兩人相處這麼多年，他深知他為何故意岔開話題，他視他為兄弟，卻時常覺得他對自己有所保留。

樞令殿内，東方子羽再三糾結，最後放棄回去的打算，“王兄一定要将姊姊平安帶回來。”

東方莫離不語，看着窗外的燈火，心中祈求清兒一定要活着……活着便好……

在東方莫離下達第一道王令十數日内，大軍尚未集齊，東洋軍接連攻下數座城池。除此之外，墨星辰得知東西兩岸兵力銳減，直接命人從西海岸入侵。

東洋二十萬大軍勢如破竹，所到之處，極盡斂财之能事，而其攻打的城邑多是富饒之地，這不得不讓人懷疑，是否有東洋的細作已将傲天調查得一清二楚。

程澄胸口的淤青恢複得差不多了，手心的傷亦結痂，隻是近日來毫無血色的面容讓她看起來有些弱不經風。身上備的藥用了個幹淨，内傷恢複卻不足兩成，外加裂開的肋骨沒空休養，恢複速度看樹獺都像閃電。

夜裡東洋大軍安營紮寨，程澄在離王帳不遠處的樹根下坐着。

四處燃着火把，飛蛾蚊蟲趨之若鹜。

“阿姊在看什麼？”程實問道。

“飛蛾撲火。”她答道，赴死亦是勇氣，這後半句她沒說出口。

“以前夜裡阿娘點燈補衣裳時，常有蟲子飛來飛去，還咬人，我跟阿娘都不喜歡。”

程澄看着他，理了理蓋在他身上的毯子，“睡吧，很晚了。”

“嗯。阿娘晚安。”程實看着天上那顆最亮的星星說道。

她亦将滿天星辰納入眼底。

西北？西北方向有什麼呢？她心想，無所謂有什麼沒什麼，他們願意去哪便去哪，她相信援軍定在來的路上。

這段時日，她從未放棄尋找逃走的機會，卻是半點都沒尋到。以她現在的身體，兩人若想逃走，施展輕功亦逃不過百丈遠，還會加重傷勢。

她再次替程實攏了攏身上的毯子，頭抵着樹幹靜靜睡熟。

半刻鐘後，王帳的門簾被卷起，那張熟悉的坐椅上，男人斜躺着，目光直白地審視着正對着他的那個女人。

他見過無數女人，有幸得寵的女人更是數不清，貌美、清麗、妖娆、端莊、嬌柔等等各類風格的女人，他都見識過，可她又是不一樣的，他看不透她是怎樣一個女人。

在他眼裡，初次見面，她是一個絲毫不在意外貌的女人，有些邋遢，謊話連篇，卻很決絕，捏碎玉佩是，逃走是，受他一掌亦是。

再次見面，她美若仙、清似昙，着實讓人移不開眼，周身散發着冷漠的氣息，似為死作足了準備，他卻偏偏想留下她，與她共乘一騎時，她緊實的腰肢，清香的秀發，身上淡淡的藥草香，都讓他感覺很舒适。

在金山城，第一次見到她愠怒的神情，他便好奇她其他表情是什麼樣的，發現她不在意自己的生死卻在意那些人的，顧不上自己的傷卻先替那些人醫治，而且醫術不是一般的好，比軍醫尚有餘，這讓他愈發好奇她是怎樣一個人。

與那個孩童待在一起的她，會不自覺地散發出一種溫暖的氣息，亦是他不曾見過的，與她平時的淡然截然不同的模樣。

在她看不到的時候，他喜歡這麼觀察她，以填補自己的好奇心。

隻是他并未察覺，在經過這麼多的日日夜夜，他的眼神漸漸沉澱着脈脈深情。

墨月國祥雲城王宮内，繼傲天南岸受到東洋人進攻、東璃王調三面兵力馳援的消息後，暗影再次收到其南岸半數兵力離守的好消息。他雖不知消息來源，但他識得送信的那隻黑鷹，是王上養大的。

鎮東将軍宋廉率兩萬人，乘船于東海岸出發，一路南下。繞着陸地，航至傲天國南海岸偏東位置。

墨星辰親征，帶領五萬兵馬啟程往東，邊境守衛未動，繼續與傲天成僵持對峙之勢，不給其可乘之機，亦備伺機而動。

深山老林裡的水天一色傳出婉轉夾雜着斷斷續續的刺耳笛聲，院子裡一大一小都拿着笛子吹，一個有模有樣，一個照葫蘆畫瓢。

在她們旁邊不遠，另有一大一小，手持樹枝揮舞，不能說動作分毫不差，亦是八九不離十。

同是習武的，旁邊還有三個蹲着瞧的，他們年紀比那個小的大，這悟性卻是遠遠不及，這時候隻有幹瞪眼的份。

藥室内，銀發白胡子老者，抖動手裡的鐵铢，散落在桌上，叮當作響。

他伸手挪動桌上铢錢，眼神突然亮了，在餘光瞄到稍遠那枚铢線時，神色蓦然暗淡。

萬物皆有命，此消彼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