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二十四當日，程澄乘坐郡主府的專屬馬車與墨星辰的馬車一道同行。

馬車裡，她身着淡藍色長襟華服，還是在宮裡時禦府趕制的郡主常服。

她從宮裡帶出來的一套禮服、兩套常服，回來後都收了起來，以備正式場合時穿，省得定做新的要花錢。

不過這幾件都是冬日的棉衣，現在能穿，待換季時還是要重新做，想想就肉疼，一年穿不上兩次的衣裳，太浪費。

盯着陪她來的春雨，程澄一副好信兒的模樣，笑壞道：“姊姊和陳大護衛，進展到哪步啦？”

“哪步？什麼哪步？”春雨羞紅了臉低着頭，很是驚慌失措，不禁想起那日被牽起的手一陣發燙。

“打算什麼時候成婚？”

“啊？成婚……一言難盡……”

“他不想娶你？這個渣”，程澄話到嘴邊沒說完，被春雨急忙打斷。

“不是他，是我。”

“你不想嫁給他？”

“也不是，清兒，這事不是三言兩語能說得清的。”

“還有很長一段路呢，如果可以，不妨說給我聽聽，總好過一個人憋在心裡。”

春雨的拇指交換不停地摳着的食指，糾結好一陣，緩緩開口道：“前幾日，他說想在離城前娶我為妻，他在城裡有宅子，成婚後我可以去那住或者繼續住在府裡都可以。”

她說着說着，眼淚順着眼角流下滴落在她交叉的手背上，“是我的問題，是我配不上他。”

程澄坐到她旁邊的位置，拿着手帕替她擦眼淚，靜靜地等着她平複情緒。

“他是王子手下第一護衛，而我隻是一個低賤的四等婢女，還有一個負累的家庭。府裡的婢女随便挑一個，都比我好上千百倍。

“當年阿耶要将我賣給富商做妾，是阿娘掩護我連夜逃走，幾經輾轉才在府上謀了份差事。這樣的我，不能耽誤他，更不敢奢望有朝一日能嫁給他。”

“春雨，父母不是我們能選擇的，但未來是掌握在自己手裡的。當年你有勇氣逃走，現在為什麼沒勇氣給自己一個選擇美好未來的機會？”

“阿耶嗜賭，我在府裡做工的第二年，他便找到我了。他不敢進府撒野，但每次我獨自外出，都會被他堵着要錢。我若真成親，阿耶他，總之，我絕對不能拖累陳公子。”

“你家的狀況和他說過嘛？”

春雨搖了搖頭，滿臉無奈，仿佛這是一個不能說的秘密，說了隻會讓自己更難堪。

“他常年跟在王子身邊，最擅長的就是解決問題，為了你們倆将來的幸福，這事你一定要告訴他。”

“可是……”

“别可是了，幸福要抓在自己手裡，等他親口說你是拖累時再放棄不遲，不要想當然的将你的想法強扣在他的頭上，如果他想與你共同面對呢？不應該給他一個機會嘛？”

如果他想共同面對，如果他說是拖累，春雨的腦海裡兩種想法不斷打架。是不是應該給他，也給自己一個機會？她不知道。

“你好好想想。不過春雨你要知道，你是一個好女孩，值得被愛，值得擁有幸福。”

馬車停在太子府正門前，幾人下車後，陳逸、陳迩分别将兩輛馬車交給門夫停在側邊的空位，府外兩側的路已經快被衆多馬車占滿了。

幾人随即被領進辦茶會的庭院。進門時太子府的仆人報響名号。

程澄跟着墨星辰向太子等人請安，而後坐到給自己安排的位置。

堂裡共擺了四桌席面，男女各兩桌，墨星辰坐在上首左側那桌與太子、六王子以及星葉國的二王子同坐，上首右側那桌坐着太子妃、六王子妃還有三位公主。

程澄坐在下首右側這桌，與幾位明媚皓齒的美人一起，兩人離得較遠，不過座位正對着。

她落座後，同桌的人都挨個報上自己的名字，嘴角都是甜甜的微笑，眼神卻都是淡漠的疏離。

坐在她左手邊的是丞相嫡孫女蕭佳人字思華、以及她的妹妹蕭佳伊和堂妹蕭佳麗，姑祖母是王後，表叔父是太子，尤其蕭佳麗的母親是二公主，妥妥的王親國戚。滿院子數丞相府來的人最多，為什麼？後台就是主辦方不硬不行！

坐在她右邊的是郎中令最寵愛的小女兒韓瑤，姑母是貴妃，表兄是五王子。按輩份還長她一級。

挨着韓瑤坐的是太傅唯一的孫女慕容瑾字玉如，姑母是婉妃，表妹是七公主。

最後那位是太尉的孫女武妍妍，她的姑母是四妃之首的溫妃，地位僅次王後與貴妃。

滿桌子的王親國戚，世家門庭，大家閨秀。

偏偏程澄草根出身，被授封号，硬生生高她們一頭，要受她們的禮。

實在是幾個不願施一個不願受，彼此間又不能枉顧禮數，尴尬得緊。

程澄坐在那兒像個看客，一言不發，吃着點心聽旁人閑聊，偶爾上桌五公主的歡笑聲傳來，她好奇地瞧上兩眼，順便瞄一眼自家王子。

舉辦的是茶會，活動卻不僅僅是喝茶如此簡單。

從午膳開始，到飯後遊園，再到中庭看戲，最後才是品茶。聽丞相府的幾人輕聲細語地閑聊，程澄才知道流程，給她的柬帖上隻有——邀清和郡主參加茶會——幾個字，她沒多想，亦沒多問。

堂裡有些嘈雜，蕭思華姊妹幾人說悄悄話時，聲音又極小，不過她們并不知曉說的話原封不動都被旁邊坐着的郡主聽了去。

畢竟她的内功可不是白練的，八卦聽得津津有味。

聽她們東拉西扯，她終于弄清此番茶會的目的，要說是相親會興許更符合此次主題。

王上是想創造五公主與星葉二王子相處的機會。太子亦是想趁這個機會，敲定王子的婚事。

她不禁感歎，怪不得丞相府待嫁閨中的姑娘都來了，就連與如今的她同歲的蕭佳麗都來了，不過王子可是她的親舅舅，該不會亂親吧！

知曉她們的意圖，當蕭思華含蓄地向她打聽王子的事時，她自認交了一份滿意的答卷。

衆人等了許久，待五王子和七王子攜妃姗姗到來，茶會方正式開始。

程澄的食量仿佛無底洞一般，同桌的其他人不過随意吃了幾口便飽了。

唯獨她，春雨一直布菜，她一直吃，驚呆了旁人。

蕭思華以手帕拭嘴角，過了一陣見旁邊的人還在吃，不禁歎道：“郡主食欲真好！”

“郡主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食欲自然好。”韓瑤接過話茬說道。

“你們都吃好了？”程澄訝異地看着衆人，她們剛吃多點啊。

“剛用了不少茶點，現下不太餓而已。”武妍妍解釋道。

程澄抿起嘴角，自己剛剛也吃了不少糕點……随即制止了春雨布菜的舉動，拿帕子擦了擦嘴，以示吃好了。

“郡主不必在意我等。”武妍妍寬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