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都愛詩,喜歡文字,會為着本子上的一句話而争論,為着那一首詩歌的意境而展開幻想。可年月不會在文字裡去反複踱步,時代的浪潮奔騰,那被推着要朝前進的時代,就像他們第一次約會時看見的錢塘江一樣,波濤滾滾,洶湧澎湃。
時代的變化,生活給予的壓力越發明顯,那年春天,林悅然的家中突然變故,急需要一筆穩定的收入支撐。作為家裡最大的孩子,放下喜歡很久的詩歌和書籍,進了當地的一家紡織廠做共。
另一邊,葉知陽從城裡大學畢業後,在家人的幫襯下,他在鎮子上的中學謀到了老師一職。三尺講堂,傳道授業解惑,兩人相戀四年,而後結婚。
婚後第二年的夏天,他們的孩子也出生了。
可林悅然在産後卻發生大出血,葉知陽在搶救室門外焦急,但也隻能來回踱步,額頭的冷汗如雨水底下,他跪在搶救室門口,對着那面白牆雙手合十祈禱,聽着裡面的機器和護士偶爾呼救的動靜,心髒好像被撕裂了。
不知道等了多久,醫生出來告訴他,搶救很及時,林悅然脫離危險,葉知陽松了口氣,拖着已經發軟的雙腿,他走進病房,看見她臉上蒼白憔悴的模樣,眼淚瞬間奪眶,他跪在林悅然的病床邊,緊握着她的手說:“對不起”
“對不起幹嘛”
“辛苦了”葉知陽的視線緊緊看着她,“等你養好身體,我們去西藏,去拉薩,看你最喜歡的大草原”
林悅然虛弱微笑,摸着他的臉,強撐起精神打趣,“就我們兩個人,不帶兒子?”
“不帶他,就我們兩個”
“好”
等着孩子一天天長大,日子一天天過去,曾經想象的詩和遠方,夢想和希望都化作廚房裡的柴米油鹽,家用的水電煤氣。
大概理想早都被現實的巨網困縛,少年的意氣風發,身上璀璨耀眼的星光也終會日漸暗淡。
那片平淡的柴米油鹽裡是他們過去的幾十年,有歡笑,有淚水,有過争吵,也有退讓和解。為了讓孩子能在城市裡有一個家,他們花光了大半的積蓄買了套一百平的房子,孩子有了女朋友,定親,選好日子結婚。
結婚的那天,看兩個孩子站在自己對面,模糊覺得時間好像又一次的被重塑了。接過他們遞來的那杯茶,看見孩子臉上幸福的笑容,他們相互對望,覺得一切都是值得。
“本來,我們是想用剩下的那一點積蓄去旅遊,隻是沒想到”
聽着他說完,楊晔沉默了很久。
“額娘是幾歲同阿瑪成婚的?”她躺在額娘懷裡,聽額娘講外姨母進宮的事。額娘說,外姨母十歲就進了王府,後來王爺成了皇上,姨母先被封為淑嫔,後又封妃。
額娘想着,落在她隔壁上的手輕輕拍了兩下,“十二三歲”
“我今年八歲,那我再有幾年豈不也要像額娘一般就成婚了?”她驚訝,抓着額娘的衣服,“額娘,我不想這麼早嫁人”
額娘笑着打趣,“傻丫頭,你總不能一直待在額娘身邊吧”
“我就要待着,哪都不去”她不滿的癟了癟嘴,摸到額娘手腕上阿瑪新給她的這隻玉镯。翠玉的镯子,其他兩位姨娘也有,隻是全不如額娘的這隻镯子好看。
“要是皇上賜婚”額娘滿臉愁色,她隻是想到,可就不願意再多想下去。
皇上賜婚,不管是給誰家,哪怕就在着京城裡,往後能見面的日子也都少了。
嫁出去的孩子,老往娘家跑,是會被說閑話的。
她仰頭瞧着額娘落寞的表情,“額娘,一輩子是什麼樣的?”
“學書,習藝,定親,成婚,操持府邸,伺候夫君公婆,生下孩子,等着孩子長大,打算孩子的事情”額娘低下頭,摸着她的額角,“昭昭,女子的一輩子大抵就是這樣了”
她突然起來,“額娘,要沒有阿瑪,沒有我和幾個哥哥,額娘現在是不是還在草原上?”
額娘臉色大變,聲音也高了,“誰和你講這些的?”
“嬷嬷告訴我的,她說額娘從前可會騎馬,還會射箭,不像我連四書五經都看不好,額娘是昭昭說錯了嗎?”
“昭昭沒有錯”額娘攬過她抱在懷裡面哄,“可那些都是過去的事情,額娘現在有昭昭,有你的幾個哥哥,額娘這輩子足夠了”
“我就先走了”方知陽拉上書包的拉鍊,他把包背在身前,小心護住。
他剛走到門口,楊晔卻追出來,“2008年在北京匡時秋季拍賣會上,鹹豐年的青花竹石芭蕉玉壺春成交價是一百六十七萬,你這個雖然沒有它的成色,但我保守估計,拍賣不會少于八十萬,你可以去找專門的機構,出具鑒定證書,這樣成品價值還能更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