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又見過他用銳利的力量處理過魚肉,但還是建議:“人類的工具很便捷,您不必在小事上消耗力量,不利于休養。”
九十九朝拿起一把剔骨刀。
無形而絕對的力量走過,這把利器瞬間四分五裂,散落到地上。
貓又的尾巴啪地繃緊:“?”
九十九朝又拿起一把刀,剛舉到膝頭的位置,整把刀又自然地四分五裂開來,灑落成鐵塊。
他的表情很平靜,像是早有預知,仿佛有什麼規則一樣的力量籠罩下來,不讓他拿這兩把刀具。
貓又整個炸了起來:“您這是……!?”
九十九朝适當露出一個凝重的表情:“可能是因為一般的刀不夠鋒利,得不到刀刃的神明們承認吧。”
神明通常掌握着更有内涵的力量,也許隻是從何處無意窺過來了一眼,不滿意這些刀具。可朝義大人為什麼和刀刃的神明有關系……貓又内心百轉千回,困惑沉默不敢問——這份眼見力就是它會被天狐選來的原因。
不止剔骨刀,生鏽了的長刀長劍也有,估計是撿到的妖怪不會用,一起送了過來,結局可想而知。
所有散落的鐵片和刀器都被收拾到一邊,細長的手指移到幾疊布匹上,指頭一撚,老舊的布匹就斷散開來。接着九十九朝又拿起幾片漂亮的陶器的碎片,這不是人類生活還會用上的東西,被他平靜地又放了回去。竹簡和書冊大部分也如布匹,終究是沒抵過時間的消磨。
他往一個舊鏡盒裡吹了口氣,塵灰一陣飛揚,嗆了他咳嗽幾聲。
旁邊的貓又小心地擡頭,卻看到那張沒什麼血色的臉上沒有不耐的迹象,好像還有一點笑影折疊在嘴角。
貓又歪歪腦袋。
“您其實很喜歡現在這樣,對嗎?”
“以前雖然在沉睡,但不是完全感覺不到外界。不用緊張,就像是魚冒出水面換氣一樣的時間。”九十九朝斟酌了下說法,随意瞎編,“所以聽到你們說花是紅的,雪是白的,反而更想親眼看一看,摸一摸了。”
他再次伸出手,去把那些陶器的碎片翻過來,星點的泥土沒有掩蓋掉那釉面美麗的唐草紋和光亮的色澤。
“從這個身體醒來後,很多事物我都是第一次見。就像是久坐在屋中的人,初見山野的風光,怎麼不會驚歎和欣喜。”
以前的雪日,九十九朝在禦門院宅中的記憶僅剩下黑白灰三種顔色,視野内到處彌漫着沉重的咒怨氣息。
後來他如飛鳥打破樊籠,掀動翅膀,搭載着人類繁華世界的巨輪轉動起來,使之匆忙而少有停歇,更不要說是靜靜地坐在廊上,看到這更古老更純粹的風光。
狐火在靜靜地燃燒,茜色與赤色的光暈開輝芒,照着雜草叢生的庭院。素冷的雪片晶瑩剔透,落在紋路暴露的木材上會洇出深淺不一的黑漬,落在楓黃和綠葉交雜的灌木上會像給它們蓋了片白色的重紗,落在池水中與前幾天喂進去的荻花共舞,星點的紫飄在幽深的綠之上……
九十九朝身處這些景色其中,閉上眼睛。
原來這世上有很多種顔色,隻是會在雪日裡變得更加安靜。
在這一刻他才真正放松了下來,從那時借着安倍晴明的雙眼見長草茫茫,螢火閃爍的夜色起,錯誤的時間讓奔波不歇的鳥暫時停駐,讓他身置于從未留意過乃至從未見過的景色。
溫暖的皮毛擦過手背,九十九朝向下看,順手捏了一下掃過來的黑尾巴。
“現在的狀态我的确不讨厭。”他說。
何況這裡接近人類的地盤,又是給賀茂朝義生活的地方,生存在附近的應該都是沒什麼公害的小妖怪,他可以懶惰一點,好好盤算之後的事。
他有預感,那被搞得一團亂麻的時間可要耗費他不少力氣。
“誰叫我還是個‘審神者‘,果然遊手好閑了這麼多年,還是遭報應了。”
貓又:“您在說什麼?”
“自言自語而已。”
貓又用尾巴松松卷了旁邊沒用的殘片,推到一旁,說道:“若您喜歡賞雪的話,等元日前後可以去夢山看看,那裡的雪景是很多妖怪們都想看一眼的。”
九十九朝:“夢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