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要前往的地方過于重要且隐秘,正成跟随着一幫人穿過屋宇連綿的宅邸,都沒有遇上其他人,更别說禽鳥之類的動物,也聽不到蟲豸聲。詭異的寂靜和陰沉的色彩是這個夢的主調,他不緊不慢地跟着,年幼的少主的身影在人群中,肩線輕穩,沒有什麼起伏的情緒。
穿過巨大的木質建築,他們進入到一個漫長的通道中,下面是古怪的流水,四壁是方正的青岩,走到盡頭的時候視野洞開。
這是一個規模龐大的地下空間,有一座青灰色的倒石塔,石塔底面就是祭壇的台面,多角漆黑的家紋鋪開在上面,扭曲而被時歲模糊的咒文缭亂地剝奪注視者的神智。
所幸有淺淡的霧氣盤桓在上面,讓正成不需要移開眼睛。
祭壇的旁邊放有一個石錘,手柄上綁滿了寫滿咒文的符紙。符紙很新,咒文色澤鮮紅惹眼,像是會呼吸的活物,在一明一暗地閃爍。
正成面對着這個空間就像是一隻誤入的小白狐狸,迷惑又不安地張望着。心裡的無數問題如沸水裡升騰的氣泡,在冰冷的環境中讓他還能保持思考。
儀式看起來非常的簡單,少主從黑衣術師中走出,走過長橋,來到祭壇中心。
他脫掉衣服。
本該白細的背脊上有許多未愈的傷痕,正成看出來那是之前儀式上受的傷,還未好全,像名貴的玉石裂開令人惋惜的猙獰豁口,但裡面是豔紅的血肉。
一個黑色的人影從天而降,落在孩童的身後,手中似乎拿着一根長釘狀物。
這時候有人從身後拍了拍正成。
【不要看。】
……
安倍晴明再次滿頭大汗醒了過來。
在他驚醒的那刻,夢就化為了碎片般的畫面。
這次的夢更短了,連半日都不到的内容,卻讓他驚得足夠複起數次。
把他從夢中叫醒的是一聲慘叫,有人叮囑他不要看到最殘忍的那一個畫面,可他還是聽見了那聲慘叫。
夜風很安靜,安倍晴明坐起身,汗水滴落的聲音清晰可聞。
白色的長發淩亂地拖曳一地,額頭上可以摸出一手的汗水,他看着自己掌心中的水光,怔怔地,對着遠去的噩夢滿腹疑問。
“他到底是……”
……
日上三竿,九十九朝從睡夢中蘇醒了過來。
他看着眼前嶄新的天花闆眨了一下眼睛,才操縱起這幅病體,調整躺在地上的姿勢。
真的是托這具身體的福,以往他至多隻能睡到清晨,極少有昏昏欲睡的時候。
黑色的貓又跳到他身邊,身上還帶着幾片木屑,被枯白的手指撚下。
“朝義大人,”貓又在他耳邊問他:“今日您起晚了,是做了什麼夢嗎?”
九十九朝遊神,慢吞吞道:“在想小灰是不是又偷懶了,我看到新修的牆角又滲水了。”
貓的皮毛是暖和幹燥的,他住的房子是四面漏風的,這陣子他已經很努力地去使喚三個小妖怪給他把房子進行修葺工作,又擡頭看看新換的天花闆。這個時代的建築防水防雷防火都做不好,更别說是天狐随随便便從人類中搬來的屋子,聽到賀茂朝義在這裡住了五六十年任由着風吹雨打的時候,九十九朝不得不感歎天狐的血脈還是強勁的,可以比得上鎖血挂。
為什麼他上了身之後就那麼虛弱呢,這其實也和他的靈肉不相符有關。
貓又被他抱在懷裡摸着,也沒動,突然見他一個靈醒,自言自語道:“不過确實做了一個夢,記不清了,好像是過去……我生前的事。”
他走到外廊,庭院還沒有來得及打理,發黃的葉子一片片落滿廊道,寬松的襯衣在他身上穿得也不牢靠,涼風從領子鑽入背脊。
他太虛弱了,走幾步就不得不停下扶着柱子喘氣。
貓又趴在他的肩頭,突然透過衣領看到賀茂朝義原本不曾受到過創傷而沒有疤痕的肌膚,出現了幾道坑坑窪窪的痕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