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少主。”

冷不丁地一聲從正成背後傳來，他轉頭，見到有一衆黑色狩衣的術師等在院中，他又看回房内，七歲孩童點漆般的眼珠直直看着門外景色。

有那麼個瞬間，正成覺得他“看到”了自己。

為首的術師說：“時間快到了，請跟我們來吧。”

少主說：“等一等。”

他開口的時候，正成才驚覺自己是第一次在夢裡聽到他的聲音。

在他對曾進入自己身體中的九十九朝的印象裡，青年的身姿是模糊的，隻有眉眼很清晰，灰色的眼瞳裡是散漫的笑，說出來的話也恣意随性，和眼前神情冷漠的小孩完全不一樣。他很難想象這麼樣的一個孩子在未來會變得輕狂浮薄，是個風流的人物。

不過孩童稚嫩青澀的面容還是讓正成覺得熟悉，容貌出衆的好處大抵就是如此，令人對眼尾的睫弧都印象深刻。

少主不再說話，隻是端坐在房中。

屋外的黑衣術師衆，屋内安靜地向門外看的黑發孩童，和他身後潑墨的佛言三字“不退轉”。

夢中的畫面宛如定格，正成又不禁胡思亂想起來。

這些人要做什麼，要帶他去哪，會不會又是什麼殘忍惡毒之事，不知道現在這個夢境的時間點距離上次的儀式是多久，他背上的傷好了嗎，那個儀式的目的又是什麼。後來安倍晴明還特意下學後路過小孩子堆裡聽了聽，沒有聽到過那首詭異的歌曲。

不過既然是貴族陰陽師用做儀式的歌謠，應是化用了更高深的咒語或者其他語言。

“九十九朝”大概是他的僞名，“少主”應該是個類似于“公子”的稱呼。上次正成在這個夢裡呆過幾天，一直沒能得知這座宅邸的主人姓氏，隻看到了不少地方的家紋模樣，像是個多角的花朵，但是又太銳利，白色燈籠上漆黑的色澤令人看了發毛。

屋内端坐的孩童突然擡起手臂，手指指着門。

刷拉一聲，障子門被無形的力量合上了。

正成是站在屋内的，這麼一下，房間裡就隻剩下少主和他在。

這一次，詭異的事情落實了——他看到少主定格在門上的目光毫無預兆地移到了自己身上。

對上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眸，正成渾身僵硬，可以說是驚呆了。

他果然看得到自己！

“你又是誰？”少主問。

“你看得到我！？”正成問。

“我為什麼看不到你，”少主覺得他在問一個不切實際的問題，視線又轉移到另一邊門旁，“你們看不到對方嗎？”

正成：！！！

這個房間……這個夢裡還有一個人！？

不知道那個人說了什麼，正成見少主點點頭，回答：“我懂了。”

他睜大着眼睛看着空空蕩蕩的另一邊，是誰？

那個人又問了一個問題，少主回答：“我看不清你們，你們都是一團白色的霧……我很少有看不清的東西。”

如果不是因為看不清，他也不會出聲識破這兩人的在場。

正成的腦子現在亂成了一團漿糊，隻能順着問下去：“一團霧？不對，為什麼你能看到我？這不對……”

他作為一個外來者應該是屬于另一個“層”中的人，就像是你在翻動的書籍，書頁上的畫像隻是筆墨泛黃的痕迹，書的世界和他所在的現實是好比有生死間隔的關系，為什麼……年幼的九十九朝能看到他。

少主不再說話了，他本來就像是對任何事物都無悲無喜的神子，夢中的窺視都能被他輕易識破，了解到他們是什麼之後就閉上眼睛。

不知過了多久，有人在屋外叩地，少主站起身，回頭望了一眼牆上，然後出門。

術師們将他團團圍住，他走在隊伍的中心，周遭草木奇異地躁動。正成的目光中，那些縷縷黑霧從葉片間溢出，濃重了起來。

他心裡發沉，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