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是這村婦,在這樣寒冷的冬天,隻穿着幾件單薄,打滿補丁的衣裳,手腕細成皮包骨,卻吃力地抱着一個足有她身子那麼大的,堆滿了髒兮兮僧袍的木盆,她手腕慘白,那手卻凍得通紅。
她旁邊的小女孩,也不過四五歲的年紀,同樣單薄褴褛的衣裳,瘦的觸目驚心,小小的臉上仿佛隻剩下一雙烏黑的大眼睛,惶恐不安地盯着自己。小女孩才剛到她的腰那麼高,卻背着個快拖地的背簍,裡面同樣堆滿了僧袍,幾乎壓彎了她纖弱的背。
韫月從未見過這樣瘦弱的人。
哪怕是宮裡最慘的奴才,哪怕是為了争寵想要保持纖瘦身材而餓暈了過去的嫔妃,身上總有幾兩肉。
可這對母女,就像是隻有一張皮搭在骨架上。
隻是看一眼,就讓人震驚到失語。
“你這做母親的怎麼回事,怎麼讓這麼小的孩子背這麼重的東西?你都不知道心疼孩子嗎?”這時候,周美人疾步走過來,張嘴一頓怒斥,眼眶卻是紅紅的。
村婦原本看到看到她們就惴惴不安,平白無故地被怒斥,更是吓得不知所措,垂下頭像犯了天大的錯似的,盯着鞋子裡露出來的腳趾,直摳着冰冷的地面。
“周氏,住口!”韫月闆着臉斥道。
若非逼不得已,誰會這麼對待那麼小的孩子。
周美人卻不清楚其中緣故,不服氣地還要再說,被韫月冷冷瞪了一眼,不甘心地閉上嘴。
韫月暗暗吸氣,盡量溫和的語氣問,“你們這是去洗師傅們的衣裳?”
“嗯。”村婦垂着頭點了點。
“正好我們也要去,不介意一起吧?”村婦意外地擡了擡頭,立刻又垂下頭,搖頭,跟小女孩說,“我們走。”
周美人這次倒沒反對。
綠保見狀,上前半蹲着跟小女孩說,“重不重?哥哥幫你背好不好?”他一邊說已經伸手要将背簍拿過來,豈料剛才還很害怕的小女孩敏捷地躲開了,警惕地瞪着他,“不用,我背的動。”
村婦也忙擋在小女孩前面,讨好乞求地看着她們,“師傅們的僧袍都髒了,怕髒了您的好衣裳,就不用您幫忙了。”
說完趕緊帶着小女孩快步朝前走。
這算什麼好衣裳!
怎麼能為了不弄髒衣裳就讓自己孩子背那麼重的東西。
隻是周美人的憤怒還沒出口,墨玉站在她們中間後面一點,輕輕說,“那大姐應是怕我們偷拿了衣裳,交不了差就慘了。”
誰稀罕那破衣裳,給她當抹布都沒資格!
隻是這次,這話隻在周美人嘴裡過了一遍,倏然反應過來,這母女倆,應該就是那些艱難求生存的人,在她眼裡看一眼都嫌髒眼睛的東西,于她們,卻是奢侈。
沒走多久,就見一條兩三丈寬的小溪,除了剛才的母女,還有别人也在此處洗衣裳,都是女人。
隻慢了幾步的功夫,那母女倆已經找好位置蹲着,除了村婦,那個小女孩也拿了衣裳像模像樣地搓起來。
來此處的大都是熟人,忽然看到幾個陌生的臉孔,還穿的那麼好,女人們都好奇地看了過來。
但,又許是生存太難,那顆跳動的心早已麻木,她們都隻看了幾眼就又各自忙碌起來。
包括剛才的村婦和小女孩。
周美人最先沒忍住,走到村婦旁邊質問,“你為什麼要你女兒洗,她還那麼小,怎麼能在這麼冷的天用冷水洗衣裳?”
村婦低着頭,沒人能看到她的表情,倒是小女孩怯生生說,“我不小了,我已經六歲,能幫娘幹活。我要是不幫,一天根本就洗不完。”
“那你們為什麼要幫和尚洗衣裳,他們自己不會洗嗎?”
“大師收留我們,供我們吃供我們住,幫他們洗衣裳是應該的。”小女孩又說。
周美人沉默了會兒,“你爹呢?”
小女孩頓時難過起來,小聲說,“爹把我們趕出家了。”
“什麼?”周美人的火氣噌噌噌地上漲,“他憑什麼。”
“二丫病了,孩子他爹不肯給二丫治病,我偷了家裡的錢買藥,被孩子他爹發現,就把我們娘三個趕出來了。”這次是村婦回答了她的問題。
周美人愣住,“你偷了多少錢?”
偷盜,也是大罪。
“三文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