韫月痛苦地閉上眼。
如果她什麼都不知道,如果她什麼都不用管,什麼都不用想,該多好。
不管不顧,恣意妄為,雖然自私,可也再不用進退兩難。
她不是神佛,顧不了所有人。
是啊,她怎麼就陷入這種迷障了呢。
不管她告不告訴宋亦浔,他都會知道,即使他說不去查,就真的不會查嗎?
左右都是同樣的結果,為何不做一個對自己最有利的選擇。
自私嗎?
恍惚間,她又想起了母妃。
母妃臨終前隻見了她。
她跪在病床前,母妃抓着她的手,氣若遊絲地叮囑她,“月兒,母妃這輩子,生于皇室,嫁到王室,看着尊貴風光,卻從來都身不由己,如今就要升天,反而是解脫了,我得了自由,很是歡心。我唯一放不下的,隻有你,我的孩子。
你生來尊貴,受盡寵愛,從未遇過什麼困難。倘若,有朝一日,你遇到了不能解的難事,你這麼善良的孩子,該怎麼辦呢?
月兒,記着母妃一句話,為自己而活,永遠不要為了别人,傷害自己,不管那個人是誰,都要為自己活。
月兒,别恨母妃,母妃也沒辦法啊。母妃唯一能為你做的,就是定下你和沈嘉泓的婚事,他雖然,也有不少缺點,可是嫁了他,你永遠都是梁國公主,他必不敢負你,你也能無憂無慮地過完這一生。
如此,最好了。
最好不過了。”
母妃一生身不由己,唯獨在臨終前,為了她不顧一切地反抗皇帝,反抗父王,給她定下和沈嘉泓的婚事。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到今時今日,知道了一切,她方如醍醐灌頂。
她此時此刻,不就是遇上了那痛苦無解的難事嗎。
但至少,母妃是愛她的。
兩行清淚再度落下。
韫月緩緩睜開眼。
她已然做了決定。
“你說,如果十年前那天晚上,我沒有提前醒過來,是不是就都不一樣了。”韫月看着他,輕輕笑着。
然而那笑容清透,仿佛琉璃所化,猶如夢境般虛幻,一個錯眼,就會消失。
宋亦浔感到從未有過的害怕,他緊緊地抓牢了她的手,聲音也有些緊,“我對你的心意,從來都沒有變過。”
“什麼心意?”韫月有些困惑,“我那時候才八歲,還是個孩子呢。”
宋亦浔“……”
“不過,這不重要。”韫月微笑,卻連身影仿佛都是淡淡的,随時都能化為虛無般,“至少在那之前,孩子間的友誼是真的,跟你一起玩樂的時光,是快樂的。我這輩子,有這一點的真情,也夠了。”
宋亦浔越發不安了,“你在想什麼?你想做什麼?”
“我沒想做什麼啊,我隻是想告訴你真相而已。”韫月看着他,目光顯得有些迷惑,似是不明白他在擔心什麼。
“這個,你拿去吧。”她攤開掌心,是那張紙條。
“呃。”因為她先前差點暈倒,出了一身冷汗,又是害怕又是不停地落淚,那張紙條都被洇濕了,字迹糊成一團墨。
韫月有一點小小的沮喪,随手将字條放在一邊,很快又笑了,“沒關系,我記得的。”
“你不必告訴我。”宋亦浔下意識地阻止。
“可是我想告訴你啊。”韫月歪了歪頭,“有人想殺我,你知道了,才能保護我呀。”
宋亦浔一怔,脫口道,“誰?”
“王後啊,梁國的王後。”韫月你問,“你知道是誰告訴我的嗎?”
不必她說,宋亦浔已經知道了。
一瞬間,她所有反常的痛苦,他都明白了,那句你們都騙我,都利用我說的是誰,他也都知道了。
那一刹,他真想殺了那個洩密,妄圖把她拉下水的人。
但這是她痛苦的根由,要想讓她不再難過,除非颠倒黑白。
不急,那些傷害她的,他有的是時間收拾。
“這個人不惜冒險告訴你這等陰謀,她在幫你,你得保護好她,不要讓别人知道她的存在。”宋亦浔說。
韫月有些訝異,他不知道?不可能吧。
“你知道她是誰,對不對?”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這對我而言,并不重要。”
“可是我想告訴你,把所有事都告訴你。”
韫月手撐着椅子站起來,朝窗前走去,推開窗。
她擡起手伸出窗外,張開五指,看着并不刺眼的陽光從指縫間灑進來,落進她眼裡,在這個寒冷的天裡,陽光并沒什麼溫暖。
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機會再這樣沐浴着日光。
“等我說完了,任你處置,不管是要殺,要剮,還是要我做個提線木偶,繼續和你扮演一對恩愛的夫妻,都可以,我随意。隻是看在過去的份上,我要是死了,請将我的屍體丢入江河,随江而去。若是還讓我活着,至少人後,我想自己待着,不想再應付誰。”
她收回了手,微微偏頭,似乎想回頭看看他,然而最終還是沒有回頭,而是淡薄地笑了,“其實你早就看出來了吧,我做的一切,都隻是為了誘、惑你,并非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