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王後為何要除掉她暫且不論，關鍵是，姨母是如何打探到這樣機密的消息的？

從前不知道也就罷了，如今知道到處都有皇帝安插的探子，韫月又不傻，如何不懷疑。

畢竟她都覺得自己像細作了。

如果姨母也是皇帝安排的細作，也就是說他二十多年前就在布局，他那時候才多大？不，更有可能的是，皇室從來就不放心各諸侯國，一直都在秘密監視，還用的是美人計。

皇室把美人送往各國，是不是還打着讓這些美人的孩子繼承王位的主意，這樣才能更好地掌控諸侯國。

可惜信陽公胸無大志，皇室的如意算盤落空了。等等，先王那般英明神武的人物，她能想到的，他會想不到？信陽公會不會是被故意養歪的？

先王諸子，成材的那些個，似乎隻有宋亦浔的母妃是本國人。那宋亦浔呢，會不會也早就知道了，才沒留姨母在王宮？

有的事，真的不能細想，越想越可怕。

如果姨母是皇室的細作，母妃呢？周王後呢？

周王後育有嫡長子，雖被立為王太子，可這弟弟看着就是個不着調的，很可能會被廢，而母妃生下自己後，十多年後才生下弟弟，如今才四歲，也不像有機會能繼位。

其實父王也如宋國先王一樣，對皇室的算計心知肚明，才故意養歪了太子？

又親自教養弟弟，誰知道弟弟會被教成什麼樣。

那她呢？

雖然她是被舍棄了被迫和親，可每次父王來信，就像天下所有父親一樣，盼着女兒與夫婿夫妻恩愛，早生貴子。

從前隻覺尋常，如今卻是每一個細節都值得懷疑。

天下人皆知宋亦浔的殘暴，更知他不近女色，為何父王從來沒有這些擔憂？他明明很清楚那些年她已經疏遠了宋亦浔，宋亦浔亦厭煩她，可他怎麼就仿佛是笃定了她能讓宋亦浔為她神魂颠倒。

是因為，他知道她也有那些本事嗎。

那些，母妃用來争寵，惹他愛憐的本事？

韫月忽然不寒而栗。

父王為何要這樣做，他想和宋亦浔聯手，對抗皇室嗎？

母妃呢，為何要教她這些本事，她說那是調教驸馬的本事，真的不是為了誘惑一個君王，讓皇室更好地控制這個國家嗎？

他們都想讓她當一個禍國妖姬，卻從來沒有人告訴她真相，沒有人問過她願不願意。

哪怕是宋亦浔。

呵。

在梁國時，他尚且知道她身邊有多少探子，那母妃的細作身份，父王的打算，他是不是都一清二楚？

所以他才會明知皇室的細作會在八方館前唱戲，卻還是帶她去了；他說那是皇帝安排演給她的戲，就是想看看她會不會上鈎，會不會露出馬腳而已。

他其實一直都以為，她也是皇帝安插的探子，才會又喜歡她，又一直利用她提防她。

不，沒有喜歡。

她會做戲，難道他就不會了？

為王者，才是這世上最會做戲的人。

盡管她從未相信過他對她的真心有多麼珍貴，可她都以為，那不過是因為他更愛江山社稷，容不得自己有兒女私情。

可真相，竟是如此殘忍。

從前被迫和親，她隻覺得她的天都塌了。

如今來看，那算什麼。

十幾年的父女親情，母女親情，摻雜了多少算計，又還有多少真情。

什麼青梅竹馬，永不相負，不過是看着她像跳梁小醜一樣上蹿下跳。

什麼推行女醫，教化萬民，兒女都一樣，成功了是他一代雄主的千秋偉業，失敗了，就是她這個妖後禍亂百姓，禍亂朝綱！

雖然心裡還有個聲音在說:也許你猜錯了，也許真相不是你想的那樣呢。

有可能嗎？

種種證據擺在面前，即使真相不是如此，也隻會更糟糕。

“怎麼哭了，發生什麼事了？”

宋亦浔才剛到，隻聽宮人們禀報了韫月責罰陳美人，想着既然她已經罰了，他不必再多管，免得損了她威嚴。

一進殿，就見她譴退所有人，獨自神神秘秘地在看什麼消息，他自然有些不好的猜測。

正如同他的猜測，她很慌，像頭一回幹壞事被逮住的慌亂。但慌亂竟隻是一瞬間，不知那字條上寫了什麼，又不知她想到了什麼，竟是悲憤欲絕。

望着他時，那般失望痛心。

發生什麼了？

哪怕他什麼都知道，所有細作的動向都在他掌控之中，她能告訴他嗎？

梁國王後想除掉宋國王後，這不正好給了他借口去攻打梁國嗎？就算不能一口氣滅了梁國，也能攻占幾個城池。

可她這個梁國出身的王後，臉往哪兒擱！

此時此刻，她不想再看到他，她隻想遠離，遠離所有人，遠離這個世界，一個人躲起來，誰也找不到。

可她有什麼資格做縮頭烏龜。

他已經看到她像個細作的樣子，她若是不給一個解釋，暫且洗清嫌疑，她還能活到明天嗎？

可就算撇清嫌疑，然後呢，明知他以為自己是細作，懷揣着某些不可告人的密謀，她還要繼續引誘他，虛情假意地繼續和他蜜裡調油嗎。

她做不到！

她受不了！

一想到他居然能做出情深款款的樣子和她相吻，她就痛苦得想要作嘔，因為她發現，她和他親吻時，她卻不是裝出來的甜蜜。

重重打擊接踵而至，才病愈的韫月隻覺眼前一陣陣發黑。

要是就這麼倒下了，再也不醒人事，多好啊，她什麼都不用管了，什麼都不用操心了。

“月兒，月兒！太醫，傳太醫，快傳太醫！”

耳朵裡像被塞了一團棉花，周遭的聲音像隔了一層水霧，遙遠得不真切。

恍恍惚惚地，眼前重新有了光，她漸漸看清宋亦浔的臉。

“你醒了，感覺怎麼樣，哪兒不舒服？”宋亦浔焦急地問。

韫月怔怔地望進他眼眸，裡面那個她面白如紙，他看起來好像真的很擔心她。

一個人，真的可以把擔心，裝的這麼真嗎。

“你喜歡我嗎？”她不受控制地問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