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婦們回去後到底會如何尚且不得而知,而眼下,韫月和重伯夫人卻是相談甚歡。
韫月說,她其實已經在籌備民間建女子醫館的事,隻是民間與後宮不同,後宮隻需一道王令,準備好授課的地方就行,宮妃們不敢不學,太醫們不敢不教。
而民間卻不是,除開要找德高望重的大夫們授課,甚至還得用銀錢說動平民女孩去學,此外還要保障女孩們的安全,還得提防着大夫與姑娘們萬一生出感情是非來。
畢竟人一多,真是什麼事都可能發生。
而一旦生出是非,就會破壞之前的大好局面,百姓們不會再相信她,王後聲譽一落千丈,說不定真要變成妖後了。
雖說萬事開頭難,可王後已經着手開始了,溫獻,也就是重伯夫人仍大為激動感慨,“娘娘,您不遠萬裡嫁來宋國,實在是宋國女兒的福氣。”
這一番交談,韫月看出溫獻是個爽利果斷的人,便笑道,“漂亮話咱們留着以後講,我雖是有些想法,可我的确不通庶務,夫人,我若将此事全權交由你來辦,你可有信心?”
别說是溫獻,其他聽見的命婦們都驚呆了,這,這還真是要重用的意思了?
“娘娘相信臣婦?”溫獻着實意外,主要是她夫家雖然有個伯爵,其實就是個落魄宗室,不然也不會娶她一個平平的醫家女,也不會在朝見王後時坐在最末尾。
“我相信你。”韫月目光溫和,“而且你放心,我既然讓你辦這個差事,自然也會給你便利,絕不讓你難做。”
這話一出,好些命婦都坐不住了。
溫獻定定看了韫月一瞬,起身,下拜,“臣婦必竭盡全力,定不辱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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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溫獻被委以重任,即使大部分命婦們并不屑于女醫一事,也酸的不行。
可王後是異國公主,除了林太妃還能攀點親戚,其餘夫人們還不知王後性情,并不敢輕舉妄動,更不能在此刻豁出臉說,王後,讓我來,我一定幹的比她好。
于是心不在焉地熬過午宴,趕緊回家商量去。
至于美人們,因着韫月說可以留下來解惑,隻要有一個人帶頭,其餘人也不願先離開。
隻是,也沒人願意先開這個口。
其實韫月也很同情她們,先說道,“我知道大家想問什麼,隻是事出突然,我隻能說,好好學吧。往好了想,學好醫,帶好頭,這也是為大王分憂。”
“王後娘娘,這事,就真的沒有轉圜的餘地了嗎?”衛美人問道。
韫月點頭,“大王決定的事,我也隻能照做。”
“可是為什麼呀?”既有人帶了頭,陳美人馬上焦慮地說,“昨兒還好好的,您還讓我們考慮要不要幫忙,怎麼一夜之間,全都變了?”
這話問的,就差指着鼻子問是不是你幹了什麼。
韫月倒也不惱,這要換做是她也得懷疑。
隻是她想起宋亦浔給出的理由,還是覺得頭疼。
她說,“我雖初來,諸位在後宮的時間卻不短,或多或少都知道,甚至經曆過,咱們這後宮,這幾年死過不少人。”
這話一出,殿内的聲音都沒了,衆人驚疑不定地看着她。
她,她怎麼敢說啊?
“逝者已矣,孰是孰非,已不必評斷,隻望各位引以為戒,安分守己。”她語氣平平,甚至稱得上語重心長,卻無端端地讓人毛骨悚然,仿佛又回到那一次又一次,知道死了人的日子。
或許天下皆知,短短幾年宋王宮裡死了十幾個美人。可死的隻有美人嗎?那些貼身服侍的宮人呢?更是死了不計其數。
那些日子,宮内外都在傳她們的大王有病,一旦病發必要殺人,還要飲處子心尖血才能好,宮裡的美人宮女們,人人自危,恨不能立刻破了身子,好歹能保住命。
後來呢,是溫刑狠狠整治了一群亂嚼舌根的宮人,又通告各宮,誰是誰殺的,誰和誰又是自相殘殺,誰誰誰又是哪國的細作,流言才漸漸止住。
然而這都隻是表象,嘴上是不敢再議論,可心裡誰不怕的要死呢。
直到後來,大概是最近一年,再沒哪個美人無端端死了,大家才稍稍安心了些,安慰自己騙自己,那些死去的人都不無辜,隻要自己不生事,就能安然無恙。
但是,王後突然又提起這個是為什麼。
難不成大王好了一年了,又要發病了?
韫月隻見衆人提起往事如喪考妣,卻沒想到衆人完全想歪了。
她又說,“大家也不必太擔心,隻要大家恪守本分,一切都好說。再者,大家都正值青春,你們為大王分憂,大王都看在眼裡,得了大王青眼,必然會有更好的前程。”
然而她的話完全沒激勵到大家,反而更驚恐地,哪怕是坐着,也往後退了退。
謝了,不要,我們隻求活着,不求恩寵。
您還是委屈委屈自己,受着吧。
韫月都納悶了。
不管怎麼說,大王青春年少,雄姿英發,大家就沒有一點點的遐想?
嗯?
非分之想?争個寵什麼的?
不!我們沒有!
衆美人心裡,齊齊呐喊。
韫月“……”
韫月屬實不能理解,雖然宋亦浔是挺可怕的,可要是得了他的恩寵,也是有許多好處的啊,再說,他畢竟那麼俊秀,就算是為了這張臉,你們都不能為了克服一下害怕的嗎?
不能!
就大王那神擋殺神的氣勢,見一次都能吓個半死,長的再俊又有什麼用。
再說了,入宮這麼久,有誰認真看過大王長什麼樣嗎?
沒有吧。
等等,不對啊。
衆美人有些迷惑地看着韫月,你居然知道大王長得俊秀?
啊……
那什麼,畢竟我們一塊兒長大的,他小時候沒那麼可怕的,我還是知道他長什麼樣的。
哦。
有點道理。
但是王後你好心虛哦。
我哪裡心虛了?我有什麼好心虛的?
一定是你們看錯了。
韫月清了清嗓子,“總之,不管是為你們自己,還是為了大王,跟着太醫好好學吧。”
一句話,讓大家才剛剛生出的一丁點的八卦心又偃旗息鼓。
“可是,不管怎麼努力,總會有人考末尾的,遲早都是要被貶為宮婢的。”另一位鄭美人沮喪地說,其餘人是由人推己,更悲傷了。
滿殿皆是唉聲歎氣,甚至隐隐有些啜泣。
“這一點,我與大王商議過了,若是人人都認真學了,考核結果也不錯,哪怕是排在末尾五名,可得一次豁免。”韫月說道。
也就是說隻要你們好好學,考得好,就不用擔心被貶了。
之前對學醫,對考核談之色變的美人們,奇異的,竟因這句話而欣喜不已。
這大抵就是,給一個巴掌,再給一顆糖的效果吧。
遇到絕境,飲鸩止渴也不是不行。
“那,王後娘娘您,也跟我們一起學嗎?”輕松了些的氛圍中,陳美人突兀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