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橋别院,坐落在京都八大景之一,傾杯湖畔的最東邊。
雖稱别院二字,占地面積卻極廣。它背靠群山、臨湖而建,院内設亭台樓閣、九曲回廊,整個别院更是有一套貫通的水系。
此刻,遠橋别院,梨花築内。
虞棂兮已從午睡中醒來,睜開眼,便是頭頂碩大的白色紗幔,紗幔低垂,營造出柔和朦胧之感。
她支起身子,慢環四周,身下是精雕細琢的白色牙床,身上蓋着雲錦,床邊有一個檀木椅,椅上鋪着純白毛毯。
再望過去,便是一片雕花的窗。
窗外仍在落雨,虞棂兮這一覺睡得有些久,眼下醒來,有些頭昏腦漲,她揉了揉眼,緩步走到窗邊。
推開窗。
但見窗外細雨紛飛,一彎池水沿着院子穿過青色的石闆路,植物蔥郁,奇花綻放,空氣中不時飄來淡淡梨花香。
她每次感到頭疼時,便會習慣性的開窗,仿佛聞見這淡淡梨花香,她的頭疼也随之消散了。
她的侍女告訴她,梨花築的這些梨花,乃是她的夫君,為她所種。
隻因她喜愛梨,這梨花築,乃至整個遠橋别院,角角落落,處處皆是梨花。
屋外的碧昙聽到裡屋有了動靜,立刻推門而入,見夫人着單衣站在窗邊,便跑過來,拿起外衣,披到虞棂兮身上:“夫人,您别站在窗前吹風了,您的身子才剛好,若是公子知道,可要心疼壞了。”
虞棂兮站在窗前,穿一身白色煙羅紗裙,外罩淡藍色外衣,她眨巴着眼,如往常一般詢問:“夫君可有回來?”
“回夫人,公子半個時辰前,就已經回來了,如今正在聽雨築。”
碧昙話音未落,虞棂兮立刻拉着她,坐到鏡匣前:“快,碧昙,為我梳洗裝扮,我要去看望夫君。”
“好,夫人您慢點。”碧昙笑着,手邊的動作卻絲毫未慢,不一會兒,便為夫人挽好了發髻。
虞棂兮看了一眼鏡中的自己。
面若凝脂,唇若點櫻,美目盼兮,巧笑倩兮。
她滿意地朝鏡子中的自己笑了笑,鏡子中的人便兩眼一彎,她轉身,吩咐碧昙:“你不必陪我,我自己去。”
說完,便歡快地拿上門口的竹骨傘,提着裙擺,跑了出去。
别院很大,途徑的侍女們皆對她側目行禮。
她一路跑到聽雨築内院,将慕、将明正抱劍守在門口,見了她,行禮道:“夫人。”
虞棂兮止了步,她看了一眼緊閉的門,偏頭問道:“公子可是在裡面?”
将慕雖是笑着,聲音卻放輕了:“回夫人,公子正在裡面小憩。”
虞棂兮點了點頭:“我不會擾他小憩的,我進去看看他。”
将慕依然笑:“夫人請便。”
虞棂兮一走進裡屋,就看到她的夫君,正和衣躺在床上,似乎是睡着了。
她提起裙子輕輕走了過去,接着在他床前蹲下,夫君還在小憩,她索性沒有打擾他,而是趴在床前,細細看着。
她的夫君,乃是東璧皇朝雲侯府的二公子,也是東璧如今的天子——夙夜皇眼前的紅人,掌天子親兵,監察百官。
他此去渭城處理公務,舟車勞頓,加上她總是寫信催他歸來,應該很累了吧......
所以連她走近,他也未醒。
不過,這樣也好,平日裡他總是很忙,她能陪在他身邊的時間很短,此時此刻,她終于可以好好看看他了。
她的夫君,生的極為好看。
容色秀麗精緻,瑩白細膩的肌膚,宛如牙雕玉琢,他躺在牙床上,烏黑的發如水般傾洩,離得近了,還可以看見他的左眼下有顆小小的淚痣,妖異而精緻。
虞棂兮就那麼蹲在床邊,看了許久,直到腿間傳來麻意,她才意識到自己有些蹲麻了,她輕輕起身,往書案前挪去。
夫君的書案前堆着許多公文、手劄,她随手翻了幾下,便從中翻出了獨屬于她的話本。
這些,都是夫君專門派人到民間市集,給她搜羅的市面上最為流行的話本,閑暇時,她就會看話本打發時間。
屋内有些昏暗,虞棂兮看得久了便覺得眼睛酸澀,她起身,為自己亮了一盞琉璃燈。
燈光亮起來的時候,雲雍容就醒了。
此去渭城處理公務,原本需要整整十五日,每隔三日,他便會收到來自虞棂兮的書信。
内容無非是在說,京都又開始落雨了,一連落了好幾日,碧昙她們都不喜歡落雨,說是落雨衣裳不幹,提着裙子走路也麻煩,但是她卻很喜歡,尤其喜歡夜間入睡時,淅淅瀝瀝的雨聲,讓她總能好眠。
然後在書信的最後,提筆問他:夫君你呢,你那邊,是雨天還是晴天?
或者就是,梨花築種着的那棵梨花已經開了,梨花盛放時,素色淡雅,如雪似玉,每逢推開窗,她都能聞見淡淡梨花香,這總讓她欣喜。
然後在書信的最後,問他:聽聞夫君喜歡白色山茶,她差人在聽雨築挪種了一棵,據花農說,此花盛開時,色白如雪,清麗脫俗,故得名“雪塔”,不知夫君何時歸來,待歸來時,可與她一同觀賞。
他了解虞棂兮的性子,寫了那麼多,重點無非就是最後一句。
她在催他回來。
想到這,他輕輕笑了。
而他一笑,虞棂兮便望了過來,然後眼神一亮,喚他:“夫君。”
“恩。”
他輕聲應了,然後起身。
外面天色漸晚,虞棂兮推開門,吩咐侍女們陸續點起琉璃燈,不一會兒,裡屋便燈火通明。
雲雍容走到書案前坐下,繼續處理方才的公務。
虞棂兮坐到他身邊,語氣帶着不經意地嬌軟:“夫君~”
雲雍容垂眸看她,他看她時,眸底浮起柔和的光,仿佛湧着無數溫柔,将她毫無縫隙地絲絲包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