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公子的心情似乎很好,守月這樣說話,他也不生氣,反而輕輕笑了。
将明扶起少年,帶着他前往竹漪居療傷。
公子回了裡屋。
青鹞提燈站在原處,有些恍惚,直到神醫喚她,她方回過神。
這回,青鹞提燈,引着神醫去了竹漪居。
竹漪居院門緊閉,神醫看病的時候,不喜外人打擾,她便提燈,站在院外。
等待的時間漫長,為了讓時間過得快些,她喜歡在站着的時候神遊天外。
她又想起那個跪在地上的少年,大雨滂沱裡,原本挺直的脊背如同半折的青竹。
想起少年淋濕的眉眼,想起他在雨中将傘往她身邊推了幾分,以免她被雨水打濕。
想起他仰頭,看着公子說:“若我活着,就能留下。”
想起他悲涼又無奈地:“守月曾答應過,無論如何,會一直守在小姐身邊。”
縱使她蠢笨如此,她也終于明白,原來少年侍奉的,不是公子,而是躺在聽雨築裡屋的那人。
神醫口中的“郡主”。
少年口中的“小姐”。
不知過了多久,神醫從裡屋走出,将明上前,神醫便将藥箱中的丹藥遞給了他,并囑咐道:“這是紫水丹,每日飯後服用,這是金瘡藥,敷在他傷口上,靜養些日子,便可痊愈。”
将明應了,随後青鹞走近,為神醫引路。
直到走到别院側門,神醫又回頭,對青鹞說道:“這些日子以來,多謝姑娘為我引路,不過今日,應該是最後一次了。”
青鹞疑惑不解地望着他,裡屋的那位還未醒,守月也還在昏迷,神醫就要走了嗎?
神醫卻不再答話,他似乎已經非常疲倦了,直到神醫上了馬車,青鹞才懷揣着滿腹疑問往回走。
她隐隐感覺到,今夜似乎有些不尋常。
回到侍女們所住的偏房時,已經有人在那站着,等了她許久。
見她回來,立刻笑嘻嘻道:“怎麼這般久,害我在此處好等。”
是将慕。
青鹞慢吞吞地迎上去,又在距離他一米處停下,這麼晚了,他找她是有什麼事麼。
将慕也不繞彎子,直接道:“自明日起,你就搬到竹漪居,去照看守月,至于其他事務,暫時就交給旁人去做。”
搬到竹漪居,照看守月?
可,她平日裡做的,都是提燈引路、灑掃庭院的活,如何會照看病人?
見青鹞站在原地一臉苦惱又為難的樣子,将慕忽然就起了捉弄的心思,他故意湊近,用極慢地眼神從頭到腳掃視她一眼,見她忽然變得謹慎的眼眸,笑了笑。
他說:“善良的丫頭,總是有好報的......我再好心提醒你一句,這幾日别院恐怕會有事發生,盡量待在你的竹漪居,别出來。”
青鹞本就是個謹小慎微的人,何況将慕也沒有理由騙她,加上守月确實傷的很重,這幾日他總是反反複複地發燒,她在守月身邊,衣不解帶地照顧他,直到七日後,她終于想起來,今日是紅鴦的生辰。
紅鴦是她在這别院最好的朋友,平日裡若無事,兩人總會在偏房說些悄悄話,她那日走得急,還未和她打招呼,也不知她生氣沒有。
紅鴦平日裡脾氣最好了,定是不會與她計較的,何況,她已經提前備好了她的生辰之禮。
今日她便去偏房,當面送給她,她看了禮物,一定會很高興的。
入夜,青鹞給守月擦過傷藥,待守月睡下,她便一個人出了竹漪居。
别院的路她再熟悉不過,轉眼便到了原先住的偏房,房内燈火通明,青鹞提着裙子,輕輕推門。
“你們......是何人?”
坐在床上的四名女子,容顔清秀,她們齊齊轉身,盯着青鹞。
其中一人說道:“這位妹妹,你怕不是走錯屋子了吧?”
青鹞提燈,惴惴不安地走在小徑上,那間偏房如今已換了人住,那紅鴦她們呢?
對了,這裡離朱雀的居所不遠,她要去找朱雀問個清楚。
這一晚,青鹞從偏房到花園,從花園到九曲回廊,她走過許許多多的院落,終于,發現一個她不願相信的可怕的事實。
别院裡的人都被換掉了......
紅鴦、朱雀、白莘、紫鸢、綠裳、藍谙......
甚至,還有管事......
她忽然想起那日夜裡,将慕對她說的那句話。
——“我再好心提醒你一句,這幾日别院恐怕會有事發生,盡量待在你的竹漪居,别出來。”
究竟是有什麼事發生了......
青鹞不敢想,她就如同一隻在外面受傷了的雛鳥,回避似得躲回了竹漪居,再也不敢出來。
轉眼一個月過去,守月的傷已恢複的七七八八,縱使青鹞不願,她也不得不走出竹漪居,去向将明傳達這個消息。
忽如一夜春風來,仿佛一日之間,枯枝與蕭瑟的别院,都被一種肆無忌憚的春光所籠罩,明媚鮮活,澄澈舒展。
青鹞站在院門口,望着滿園春色,有些恍惚。
原來,已是三月了。
一路走來,經過的侍女皆是清一色的清秀容顔,她們穿着白色紗裙,腰間系着一條綠色的腰帶,梳着垂挂髻,頭上幾點珠翠,見到青鹞,她們也隻是疑惑地瞥上兩眼,然後與她擦肩。
直到來到聽雨築院門口,青鹞見到與方才一般裝束的侍女,才後知後覺,原來她們方才是在看她的裝束,她也是侍女,卻與她們穿的不同。
這可如何是好,待在竹漪居的這些日子,也不曾有人來找她,告訴她這些變化,她現在去找管事,要一套一模一樣的侍女服,還來得及麼。
之前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她還未知曉,若是讓公子發現,她會不會也和紅鴦她們一樣......
“你在這裡做什麼?”
身後有人出聲,把青鹞吓了一跳,她轉身,看見了将明。
遇到将明,真是再好不過了,她快速将守月的身體狀況告知于他,将明聽後,冷聲表示知道了。
青鹞站在原地,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将明看着她,問:“你還有事?”
青鹞連忙點頭,又連忙搖頭,将明微微皺眉:“有話直說。”
青鹞終于将衣裳的事說出,然後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看将明的神色。
将明并未有不耐,他反而招來了聽雨築的侍女,吩咐侍女拿兩套換洗的衣裳給她,而後徑直離開了。
青鹞在聽雨築的偏房換好衣裳,挽好發髻,便向侍女道了謝,抱着剩下的兩件衣裳往竹漪居走去。
隻是剛走出聽雨築,便迎面撞見了公子,青鹞忙站到路邊,低頭行禮。
公子步履從容,從她身前走過,如往常一般,一點眼神也沒有留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