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楓嗅聞撥弄了那些珠白色的藥粉,說道:“是墨魚骨、珍珠和一些植物的粉末,治療外傷有用,但對古瑞德先生的病症效果恐怕不大。”
得知藥粉無害後,圖倫瓦爾輕輕松了口氣,拿回藥粉收好。看圖倫瓦爾的樣子,應該是有自己處理的辦法,阿楓便不再多說。
阿楓回到房間裡,同屋内的蛾葉和其他幾人打了招呼後在鋪位上躺下了。他感知了一下攀附在船屋底部的褐巨藻還有小空浮遊,狀态都還不錯,放下心來。
隻是思緒略微收回便止不住的湧向阿倫特,各式各樣的問題如初紛亂的氣泡一樣浮現,無一不與阿倫特有關。
阿倫特現在在哪裡?他和桑找到了食物嗎?有沒有碰到危險?
憂慮和焦躁像是到處亂爬的八爪魚,在阿楓心裡張牙舞爪地揮舞着觸手,将阿楓原本的困意打得煙消雲散。
阿楓翻了個身,合着眼睛,輕輕歎了口氣。過去許久阿楓才終于按下了那翻湧的思潮,星星點點的困意逐漸連成一片,他終于得以沉入夢鄉的黑暗之中。
隻是在完全失去意識之前,他似乎又一次聽到了那龐大而沉重的呼吸聲……
…………
深海。
“你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阿倫特借着手裡熒光水母微弱的光亮看向身側的桑,突然問。
桑詫異地回頭,靜息聆聽了一會兒搖頭:“沒有。”接着他警惕起來,“有情況?”
阿倫特皺着眉頭又沉默了一會兒,卻再也有沒有聽到剛剛那模糊的聲音,搖了搖頭:“或許是我的錯覺吧。”
桑:“在深海再怎麼小心都不為過,我會留意的。”
兩人入海後在周圍深度兩百米以内的海域搜尋了一番,如預期的那樣幾乎沒有碰到任何人可以食用的生物。于是阿倫特提議繼續下潛搜索,目前兩條人魚目前大約停留在海平面以下約2000米的水域短暫歇息,适應水壓變化。
而收獲隻有幾朵可憐巴巴的熒光水母,還不夠喂飽一個小孩,也沒有發現任何深海飄浮島嶼的蹤迹。
這樣貧瘠的海域裡甚至沒有聽到利維坦們的嘶吼聲,安靜得可怕。
兩人又下潛了300米左右,海水的溫度已經變得冰冷刺骨,人魚們需要保持活動來維持身體的核心溫度,但很顯然他們也無法在這裡停留太長時間。
就在桑準備提議返回的時候,身旁的阿倫特猛地打了個手勢,接着緊盯着某個方向。桑凝神感知,在這沒有陽光的深海,對于非發光的獵物視覺已經基本沒有什麼作用。這種情況下隻能憑借人魚對于海水波動的敏銳感知。
随着靜息,桑終于感知到一陣緩慢而微弱的震動,他感知到那應該是一條體型并不算大且行動極為遲緩的魚。
但兩人都不敢對深海生物掉以輕心,于是兩人從兩個方向分别靠近那條魚,準備同時發動進攻。
然而等兩人剛剛靠近,那仿佛行将休矣的魚卻好似預判到了他們的行蹤,突然暴起!
阿倫特感知到那魚好似突然膨脹了十數倍,并直沖着自己的門面撲來!憑借着本能的預警,阿倫特險險避開擦着臉頰的利齒,反手将匕首捅入對方的身體。
而與此同時,桑也發動了進攻,将魚叉刺入了這條扭動着的魚的身軀中段,接着雙臂繃緊用力一挑。
“咔擦”的骨頭斷裂聲在兩人耳邊炸開,兩人感覺到海水中這條魚不甘地彈動着。但很快随着阿倫特擰動匕首又迅速刺入了腦殼所在的位置,這條魚終于徹底失去了行動的可能。
于是兩人終于有空拿出熒光水母照亮這一獵物,然後均不由得大吃一驚。
隻見這魚身長近兩米,全身黑漆漆。身軀如同鳗魚那樣修長,卻有個不成比例的巨大頭顱和一張幾乎可以張開到一百八十度的巨嘴,剛剛猛然膨脹撲向阿倫特的正是這張張開的巨嘴。
“長得怪模怪樣的家夥,”桑有些嫌棄這條魚的外貌,用魚叉戳戳這條魚看起來幹癟無比的身軀,“這看上去也沒有什麼能吃的肉……”
阿倫特也頗為嫌棄這仿佛隻剩下骨頭和一層皮的獵物,但也無可奈何。他們下海搜尋這麼久,除了這麼一條魚,再也沒有别的像樣點的獵物了。
而出發前,納奇爾反複叮囑無論有什麼收獲,都要帶回船屋,好安撫族人們的情緒,證明他們還能獲得食物。
阿倫特對這種自欺欺人似的決定嗤之以鼻,戳着怪魚的腦殼譏諷般地說:“帶回去,好歹每個人還能分到一塊骨頭。”
桑歎息着搖搖頭:“不如我們拿這魚的屍體當誘餌看看能不能吸引點别的動物來吧?”
阿倫特對此提議并不抱希望,但還是同意了。兩人放出魚血,原地等待了一會兒。
這片海域似乎再沒有任何其他的掠食者了,除了一些小的可憐的浮遊生物慢慢圍聚過來,看不到任何魚的影響,于是兩人隻好趕緊帶着這麼一條魚返回海面。
中途,阿倫特見桑欲言又止的模樣,笑道:“有什麼話,就直說吧,你我之間還需要像他們那樣虛與委蛇嗎?”
桑被戳破了心思,看着阿倫特眼底的嘲諷無奈道:“回去以後,還是配合一點族長吧。我知道你心裡有氣,現在族裡不太平,不求你認同他,隻要面子過得去就行了……”
阿倫特哼了一聲:“就是族裡太平,納奇爾看我也不順眼,有區别嗎?”頓了頓,阿倫特又搶在桑開口前說,“況且哪回他的命令我沒聽了?要我說桑你就是偏心族長,看他老欺負我和阿楓。”
“……”桑被他一句“偏心”噎得說不上來話,愣了一會兒才說,“我怎麼偏心了?哪回你小子幹壞事不是我給你處理的?”
阿倫特不為所動:“我知道,我幹壞事,你給我兜底;族長幹壞事,你就到處賠臉。族長就是給你和古瑞德慣的,但你們能維護他多久呢?
“以前日子太平,有你和古瑞德撐着,不需要納奇爾多麼聰明,大家都能過得不錯。但現在災難怪事一件接一件,如今古瑞德病了,你又分身乏術,納奇爾那點能力就不夠看了。你這麼了解納奇爾,難道真的覺得納奇爾是你心中的賢明之人嗎?
“有我和阿楓的前車之鑒,你就真的自信納奇爾不會這麼對你和你的親族?”
面對阿倫特的诘問,桑無言以對,向來沉穩的人魚首領面孔上也透出些許的失望和疲倦,沉默許久後他長長地歎了口氣:“不論如何,我希望咱們都能好好活下去……我隻是覺得繼續加深族長對你的不滿對你不好,對阿楓也不好。”
阿倫特撇過頭,最終妥協了:“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不會直接反對納奇爾的,你放心吧。”但很快,藍色的人魚眼底滑過一片憂慮,沉聲說,“我隻是覺得,指望得利者幡然醒悟,希望渺茫。這也是我對你的勸告,桑。
“如果有一天,你對于納奇爾來說不再是助力,他會不會像對我和阿楓那樣對待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