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仁安此話一出猶如五雷轟頂,魚散整個人愣在原地,定定地看着他。
他早就知道雲潭心底對于她娘的死充滿愧疚和執念,兩人剛認識不久時,雲潭在迷醉樓做噩夢的那天,他與葉無痕都聽見了她夢中帶着悔意的抽泣。
那時魚散心中或許閃過心疼,在後來與雲潭一步步更深入了解後,見過她的脆弱,在山水村的夢境中又見她的執念仍舊是原本屬于她平淡的幸福。
如今卻被告知,雲潭所經曆的一切,所受的苦楚竟然是因為他。
而将他養大的父親,是導緻這一切的罪魁禍首。
“不,不可能。”魚散僵硬地搖着頭,仍然不肯相信孟仁安口中所說的話。
孟仁安見他這個反應,忽然咧開嘴角笑出聲,“如果我沒猜錯,你是想在明日見她最後一面吧?我準許了,你可以去找她,不過我想你自己心裡應該清楚,她若是知道了真相,會痛恨你到何種地步。”
他的笑聲越發猖狂仿佛魚散越是傷心,越是和雲潭再無可能,他便越是開心。
魚散擡眼看着他,眼底隐約泛着水光,複雜的情緒将他淹沒,對這段關系的不甘,對雲潭的愧疚,對自己和孟仁安的怨恨。
還有深深的無力。
魚散沉沉地吐出一口氣,他沒有歇斯底裡,就那麼安安靜靜地撐着桌邊站起身,除了微微顫抖的雙腿,幾乎沒有任何異樣。
他這副表現,孟仁安反而止住笑聲,眼神帶着探究地落在他身上。
魚散站穩身子,默不作聲朝着外面走去,門外的侍衛見他所行的方向并非内院而是孟府大門,伸手去攔,跟在魚散身後的孟仁安見狀擺了擺手示意他不必阻攔。
魚散垂首離開孟府。
侍衛目送他走遠後才敢走到孟仁安身側,谄媚地問道,“老爺準許少爺出府,需不需要小的幫老爺通知下面的人,日後不必再阻攔了?”
他顯然是八卦心起,又怕孟仁安不悅,便這麼拐着彎打探情況。
孟仁安冷笑一聲,看破他的心思但是沒有戳破,反而順着說道,“他會準時回來了,你且通知下人們,日後不必再攔着公子。”
“明日起,他不會再離開我身邊半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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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蹄有節奏跑着,落在地面上砸出幹脆利落的聲響,車軸碾過城中大道,馬車在宮城外停下。
守城侍衛小跑着上前,馬車中蘇公公熟練地遞出一塊玉佩,侍衛捏在手心反複查驗後,雙手将玉牌返還,示意其餘人放行。
“姑娘,咱們這就進宮了。”蘇公公說着。
雲潭一路過來,原本心中将要面聖的恐慌幾乎消失大半,取而代之的是初次進宮的新奇。
尋常人怕是一生都沒有福氣進宮看上一眼,民間對宮中生活更是好奇,多有各種宮中之事編排成的話本子盛行,雲潭也跟着巫書離看過不少。
據一位曾在宮中灑掃過的宮女口傳記載,宮中裝潢富麗,城牆有尋常宅邸兩倍高,擡眼望去入目便是紅牆綠瓦,還有頭頂四方的天。
蘇公公見雲潭透過車窗布簾擺動的縫隙偷宮中的一絲景象,他忽而笑了,随後伸出手将雲潭身側的簾子掀起挂在一旁。
“這裡啊沒什麼好看的,不過想來你也是覺得新奇。”
雲潭感激地朝他笑笑,目光便被外面的景象吸住,再也挪不開了。
甬長道路走到末端,入目一面開闊的豁然開朗,在那灑掃宮女未曾見過的地段,偌大的宮衙之中,還藏着她未曾見過的聽政地段。
一批批侍衛巡視着既定路線,步履整齊劃一。
這處是大臣們每日啟奏上朝的地方,别說尋常宮女不得入内了,就連宮中最得寵的妃子或是皇後都未曾來過此處。
馬車止步于城門前,還需步行很長一段道路,由于雲潭的身份還不夠資格,她隻能繞過長長的階梯從側門經過。
蘇公公帶着她與林陽二人來到殿外等候,雲潭還想細細打量面前建築上雕刻精美的九龍花紋,可這大殿太過威嚴莊重,她眼皮都快要擡不起來了。
前幾次見楚桉木都是在宮外,唯有這一次,雲潭切實感受到這天下之大,莫不過也隻屬他一人。
不知等了多久,雲潭隻覺得牽着林陽的手都有些發虛,冒着熱氣,緊閉的紫檀木門終于被打開,一席身穿玄色朝服的男人從裡面踏步而出,與蘇公公擦肩而過時淡淡作揖,随後便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