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麾下衆将領命。隻青鸾神将上前,一手接了琴抱了,一手扶了折顔。
折顔這會兒也懶得逞強了,扶着青鸾走過去,抽出懷中羽令拍到了東華手裡,低聲,道:“你也别掉以輕心。小九丫頭還等着你呢!”
然而鳳九并沒有在等着東華。
“殿下這是要去哪兒?”
“……我出去走走。”
朱若學着大人樣兒歎了口氣,把她支開他去拿的食物放到一邊——他是瘋了才會相信,在這關頭,他們的鳳九殿下會想要吃東西。
“殿下在營中都會迷路,能找得到闖進天一陣的入口麼?”
“天一陣……你知道這陣?”
朱若忍下了又一次歎息。他知道這陣?他被紫府君拿劍逼着學的這陣好嗎?
紫府君留鳳九殿下在後營的時候他還以為自己學的用不上了呢。——果然還是太天真了。
“小子知道。小子帶你去。”
“不行!”鳳九脫口拒絕,“你還不到能上戰場的年齡。”
朱若抱臂當胸,毫不猶豫地耍起賴來,道:“天一陣可複雜,就算殿下悶着頭闖了進去,隻怕也找不到主帥人在哪兒。”
鳳九蹙着眉頭,看起來十分的難以取舍。
陣中傳來的琴音和笛聲鬥得更急了。
“帶路。”鳳九妥協。
天軍的營寨位于雲天結界裡。
朱若用自己的腰牌開了結界。
鳳九走出去,怔住。
東華提前警告過她。
早在她帶着成玉給她裝扮的一身假傷闖進太晨宮他寝殿的時候。
來了這洪荒,準備離開阿那律之境的時候,他又警告過她一次。
不會是什麼美妙的景象。
自入了這劫境,她也見過了長街的妖邪橫行,見過了小次山戰後的瘡痍。
但是——
朱若在一旁也安靜得很。
鳳九看了他一眼,發現他甚至比自己要鎮定得多。
一種已經見慣了所以已經不吃驚了的鎮定。
但并不能阻止對他這個年紀來說過于沉痛的悲苦湧現在他的眼睛裡。
鳳九記起來,他在長街上曾對比他更小的孩子舍命相護。
他年紀還小,就沒了父母親人。
鳳九并不知道,其中又有多少是他親眼看着失去的。
在他這個年紀,就已經見過了太多的悲傷和殘酷。
如今想來,他在長街上對更弱小的孩子不惜舍命相護。焉知不是曾經眼睜睜地看着想要保護的親人被這殘酷的洪荒亂世奪去了性命?
他跟鳳九在原來的世界所認識的人不一樣。他是這個洪荒亂世裡才會有的孩子,帶着一種獨自一個人抓住一切機會見縫插針活下去的滿不在乎的混不吝的習氣。
就總是讓人忘了,他是個在這亂世中失去了所有親人的孩子。
這個孩子忽然問出聲,道:“東華紫府君會結束這一切的,對嗎?戰争和……”
八百裡冰原上刮削起冷凜的罡風,裹挾着天一煞陣裡萬千生靈殒命的凄厲慘叫,和着濃郁的血腥氣,席卷而上。
這風吹得人哆嗦着顫抖。
朱若的聲音裡也藏着細微的顫抖,像某種小動物,在瀕臨絕望時死死抓住那唯一的一點希望,“和所有這一切。他們說的,他會……‘給這天地一個清平’。”
鳳九深深地吸氣,斬釘截鐵,道:“他會的。”她對此無比笃定。她就來自于那個清平天地,那個他給的清平天地,“他一定會的。我保證。”
她可以替東華許下這個承諾。
朱若點點頭,揉了一下眼睛,再次展開笑容,道:“聽這聲音,紫府君已經将折顔上神的琴聲壓下去了。沒什麼可擔心的了。要不,殿下還是回營去等?”
是的,鳳九也聽到了。琴音和笛聲都消失了。
而不知怎麼的,她覺得這才是她真正應該擔心的開始。
“你先回營。”鳳九扔下這句話,不等朱若反應,已直奔兩軍陣前而去。
“殿下!”朱若阻擋不及,隻得快步追上去。
天一陣漫天彌地的煞氣卷上來,如同張開血盆大口嗜生的龐然怪物,将他們的身影吞沒。
朱若好容易搶到鳳九身邊,便見一團尚未凝聚成形的邪氣橫沖直撞撲過來——
他一面握了鳳九的肩把她往自己身後帶,一面倉促拔劍奮力将那邪氣揮開。
“殿下,跟着我!”
他強作鎮定,心内卻在暗道“不好!”。
小次山戰後回師,他一路親見劇虞将軍的往生劍下超度了那許多妖邪,因而對鳳九殿下那過于幹淨的仙澤着實印象深刻。
如今她卻置身于萬靈殒命妖煞叢生的戰陣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