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鏡子中的自己,伽索西難免有些失态,打翻了洗手台上的東西。
這樣的幻覺,他好像是第一次見到。
明明可以低頭,可是伽索西卻選擇雙手撐着台面,湊近了些許。
黑色與白色的糾纏,讓他有些入神。
為什麼……幻覺可以在他身上留下痕迹?
還是說這些零星紅痕也是幻覺?可是這一次的幻覺,也未免太逼真了,讓他無法像往常一樣,完全忽視。
衛生間裡除了他略顯急促的呼吸聲之外,幾乎沒有别的聲響,整個世界都屏住了呼吸一樣。
可是伽索西卻有一種奇異的感覺,他覺得自己甚至聽到了那黑色生物,在他身上慵懶爬動時,所發出的細微‘啧啧’聲。
像是粘稠的東西摩擦後的聲響,這種聲音聽着讓人覺得迷幻又绮麗,在他耳邊越發響亮,像是遵循着他心跳的節奏,一下一下撩撥心弦,幾乎要跟他融為一體。
仿佛那黑色生物就在他的耳邊低語,呢喃着他聽不懂的話,他幾乎要迷失在其中。
可在與鏡子中的自己對視上的那一瞬間,伽索西猛地清醒了過來。
他抿着唇,臉上是一貫的清冷克制,眼尾卻帶着些許绯意。
水龍頭被他打開,頓時‘嘩啦’的水聲蓋過了其餘的聲響,也讓伽索西冷靜了些許。
不聽不理,假裝若無其事,這才是他應該要做的,也是他必須要做的。
太過相信自己所見所感所聞,就會被拉進無盡的深淵,在裡面迷失自己的靈魂。
這是他曾經自己親身體會過的。
所以,忘記那些東西,把它們當做不存在,這也是伽索西一向選擇的做法。
首先,沒有人能看到他所看到的幻覺,也不會有人相信存在這樣的東西。其次,就算有人願意相信他,他也不會被接納,隻會變成那些幻覺在他眼中一樣的存在。
變成異類。
最後,如果太深信自己所見所感所聞,就會越陷越深,于他而言,現實跟幻覺的分界就會越來越模糊。
如果那些幻覺變成他的現實,他都不敢相信自己的人生會變得怎樣一團糟。
伽索西視線落在了水池中,水龍頭的水不停沖刷着洗手盆,水花四濺,看起來那麼清澈幹淨。
可他不知怎的,想起了不鳴海。
伽索西自出生起,就生活在海市,這源于他擁有良好的家世,讓他不需要為了生活的苦悶而煩惱。
甚至進了神殿後,除了偶爾處理一些瑣事之外,生活還算悠哉。
他曾聽說一些傳聞,在不鳴海的對岸存在着怪物,也有人說怪物在海底,而且已經上岸來到了人類的身邊。
這些都是沒有根據的傳言,因為所有的儀器檢測都表明,不鳴海之中現在不存在任何生命迹象,不鳴海早在百年前就‘死去’了,連帶裡面曾經存在的海類生物也一同滅絕。
這種傳言不需要證據,因為不鳴海的存在,本身就會讓大家産生恐懼。哪怕不鳴海距離海市很遙遠。
雖然他們也不過是一邊焦慮,一邊享受。
按照推測來說,即便不鳴海的海平線上漲到海市,也需要近乎百年時光,而在此之前,或許都活不到那個歲數。
隻要死前沒有受到苦難便好。
當然,大部分人也不會把這種事當真,畢竟眼前所見才是真的。
有時候伽索西也會覺得很奇怪,大家信仰着神明,可卻又不相信怪力亂神的事情。
他有時候會想着,如果世界上沒有怪物這種東西存在,神明如何彰顯自己的能力,沒有怪物那麼需要神明做什麼?
與大部分人不同,伽索西的幻覺中,那些總是出現的生物,多半跟海有關,偶爾他會在空氣中捕捉到那股令人不悅的腥腐味,仿佛來自深海的氣息,帶着一絲鹹濕和腐敗的混合。
像是某種生物的屍體,在海邊陽光的暴曬下,逐漸分解,而後變質腐爛。
那樣明确的認知不知從何而來,最開始他是惶恐的,翻閱了大量書籍也不得其解。
甚至随着他翻閱的書籍越多,那股味道便更加追随着他,無論走到城市哪個角落都沒有辦法擺脫。
每當這股氣味襲來,他就感覺胃部難受,喉嚨發癢,想要嘔吐。
後來伽索西努力讓自己忽略這些味道。
當他假裝自己完全遺忘時,那些奇怪的幻覺也變得不再頻繁出現,這讓他松了一口氣的同時,把自己僞裝了起來。
伽索西有時候會冒出一個想法。
他就很像那種披着人皮的怪物。
伽索西視線不自覺對焦到自己身上的奇怪生物上。
隻除了今天這個,有些像章魚的觸須,帶着密密麻麻的吸盤,觸感是那麼明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