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房門‘吱呀’一聲被打開,裡面腥味便蔓延而出,黑暗狹小的房間中,空氣帶着潮濕的氣味。
聞一下都感覺自己會變得黏黏糊糊,像是沾染上魚的氣味。
許夢嶼視線落在房間正中央。
那兒躺着一個人,蓋着灰撲撲的被子,他痛苦地咳嗽着,光是咳嗽便要了他所有的力氣,像是一位垂暮老者。
少年像是要把自己的肺都咳出來一樣。
他骨瘦如柴,雙目緊閉,身體控制不住的顫抖,過了一會兒後,他安靜了下來,蓋至胸口的被子輕輕起伏着。
“你……你不要傷害他!”阿方嘶啞着聲音說道。
許夢嶼早就放開了它,它的意識渾渾噩噩,直到聽到了少年的聲音,才短暫清醒了過來。
此時它腦子思考不太過來,可是聽着少年的咳嗽聲,它潛意識之中仍舊記得一件事,要保護他。
見着阿方掙紮着爬過來,許夢嶼歪着頭,讓開了位置。
她看着阿方四肢并用,隻為了爬到少年的床邊,它輕聲安撫着對方。
氤氲着水汽的地闆,因為阿方的爬動,被擦出了一條扭曲的痕迹。
“不要傷害他……不要傷害他……”
它一直重複這個詞。
許夢嶼平靜地說道:“可是,他早已經死了不是嗎。”
冷漠的話語,像是尖銳的刺戳破氣球一樣,無法躲藏,輕易戳破對方的幻想。
是的,躺在那兒的人已經死了。
那種咳嗽聲,以及肢體動作,都并非是少年做出的。
畢竟屍體怎麼會動?
那是一種存在于屍體之中,像是寄生一樣的存在。
少年的軀體,他胸膛上看着還有輕微的起伏,偶爾發出的夢呓,都不過是欺騙人類視聽感官的騙局。
看似還有生命迹象,可在許夢嶼眼中,少年已經死去有一段時間了。
阿方口中仍舊在重複着那句話。
“不要傷害他……”
它像是接收不到來自外界的信号,自顧自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在外界看來,這兩人像是互相依偎着的可憐人。
可是在許夢嶼的眼中,少年像是一個渾身長滿了眼睛的腐臭巨魚,它身軀臃腫膨脹,溢着腥臭的汁水,淌在床單被子上。
魚身上的眼睛數不清,密密麻麻的,可都在死死盯着阿方,像是看待獵物一樣,這又引起了少年的一陣咳嗽聲響起。
阿方連忙把少年攙扶起,輕柔拍着對方的背部,像是哄着小孩一樣,動作溫柔又熟練。
這時的阿方看起來正常多了。
可是阿方的皮骨之下,也是醜陋潰爛的模樣。在巨魚觊觎着阿方把它當成食物的同時,阿方的存在也桎梏着這腐爛的巨魚。
看着像是互相依偎着的存在,可實際上又像是在互相限制準備厮殺的存在。
很是矛盾。
魚腥味越來越濃郁,一陣一陣,聞起來讓人感覺有些作嘔。
許夢嶼面不改色走了過去。
走動發出的聲音,引起了阿方的注意,它那張柔順的臉此時面目猙獰,原本總是繞着憂愁的眉間,也變得兇狠。
它視線無法聚焦,看不清面前的人,可是卻下意識想要保護身後的少年。
巨魚興奮地鼓着腮幫子,看起來像是饞得流口水一樣。
許夢嶼說道:“告訴我發生在你身上的故事。”
她語氣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态度,猩紅的雙眸平淡看着阿方。
阿方下意識瑟縮了一下,它似乎平靜了許多,可是又似乎更加癫狂。
說出來的話語颠三倒四,總結一下倒也勉強能聽懂。
之前它說的故事并非完全是假。
關于發眸顔色的事情是假,因為它完全是看着許夢嶼特殊的外貌編造,可是它是被舉報上去的事情是真。
那個故事之中的哥哥便是它自己,而阿方也确實經曆了那件事後,變成了披着人皮的怪物歸來。
這兒是目前最靠近不鳴海的地段之一,能離開的人早已離開,到現在還沒有走的,不是被舍棄了,就是無法離開這裡。
不鳴海是一個沒有聲音沒有生命的大海。
因此被稱之為不鳴。
因為所有生物過于靠近不鳴海,便會變得瘋狂,然後溺死在水中。
哪怕是飛行器具,在掠過不鳴海上空時,也會墜機。
海市,那是一個距離不鳴海最遠的地方,裡面的某些人或許從出生起就不知道海是什麼,是一個不會接觸到不鳴海的地方。
可這樣一個城,卻被稱為是海市。
從某一年開始,
從某一年開始,不鳴海的水線在往上漲,海市距離不鳴海最遠,且拔地而起,是這個國家最安全的城。
從大概二十年前,神殿中的人翻閱書籍,發現了一個古老的傳說。
隻要持續不斷獻祭,可以延緩不鳴海水線上漲的速度。
在多次試驗後,被證實确實有效。
可被獻祭的人多半體質特殊,他們的身體具有包容性,過于年幼或者過于年老的,身體活力不足也不行。
阿方正是之前被帶走的人之一。
在體質檢測中,阿方說不上多麼特殊,可是長年累月的獻祭,使得他這樣在早幾年前算不得達标的人,也會成功被選為極品之一。
他被帶到遙遠的海市,成為了那個月的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