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時我這裡沒有人會來,所以都隻放一張椅子。”她說道。
許夢嶼點了點頭,表示不在意。
這屋子并不算大,在阿方的身後,便是擺放水壺的櫃子。
她取出了水壺,又拿出一個白色的陶瓷杯,杯子上還缺了兩個口子,喝着不注意點可能都刺嘴。
阿方動作輕緩地給自己倒了一杯水。
“這水我就不給你倒了,你大概也喝不慣。”
她語氣平平,不像是生氣,可做出來的事情确實不夠禮貌。
可許夢嶼也不是個會在意這種事情的人,她歪着頭,看着對方手中的白瓷杯。
對方皮膚白皙,修長的手指捏着那白瓷杯的時候,顯得骨節分明格外好看。
許夢嶼欣賞了一會兒後,起身奪過了對方手中的杯子,湊到鼻下輕嗅了一番。
她說道:“喝這個對身體可不好。”
隻見許夢嶼手中的白瓷杯裡,裝着的并不是清澈的水,而是黑灰色混着些許如同泥土般雜質的水,而這個水還散發着些許腥味。
阿方擡眸,眸光微斂:“這可不關你的事,有些時候少管閑事活得久。”
她伸出手,示意對方把杯子還給她。
阿方似乎知道這并非是什麼好東西,所以才沒有想着給‘客人’也準備一杯。
“可是你到時候會變得很醜很難看,這樣也沒有關系嗎?”許夢嶼沒有把手中的杯子還給對方,隻是輕輕放在桌面上。
阿方淺笑,态度輕松:“美麗的身軀,不過是束縛靈魂的器具罷了。人死後的相貌都很難看,生前都在過苦日子了,那麼死後的事情又算得什麼呢?”
她眸中的光亮微轉,仿佛盛了漫天星空一樣,好看極了。
面對對方意有所指的話語,許夢嶼隻是懶懶趴在了桌面上,雖然這張桌子破舊掉漆,可是卻被擦拭得很幹淨。
她幾縷猩紅的發散在桌面上,幾乎占據半個桌面,霸道極了。
阿方見對方沒有要與她對話的意思,也并不覺得尴尬,隻是緩緩講出一個故事。
在故事之中,她還有一個哥哥。
曾經,這個地方雖然窮苦而且危險,但日子仍舊能過得去,可是直到一年前,不鳴海的水位上漲,淹沒了原本的防線與那兒的城市後,這裡就變成了最接近不鳴海的城市了。
隻要能有機會離開的,都離開了,無法離開的人便隻能在這個地方等死。
她與哥哥自然是其中一員。
哥哥平時保護着她,兩人勉強活着,如果最後一同死去,倒也不顯得悲傷,可是有人把哥哥的秘密上報了。
發色或是眸色偏淺的人,往往擁有某種特殊的體質,而她的哥哥便是。他本隐藏極好,可卻也不知怎麼被人發覺了。上層的人不該知曉的,可是這裡有人為了能得到進入海市的機會,用她的哥哥的命當做階梯。
“所以哥哥被人抓走了。在面臨危難的時候,他們不會放棄自己的性命,選擇把生機讓與他人,甚至有些人還會羨慕說着‘說不定你哥哥是去那兒享福呢,那可是海市,距離不鳴海最遠的地方’。”阿方語氣模仿得惟妙惟俏。
“他們說哥哥或許有一天會回來,我如果還活着就有希望。可是沒人知道,回來的到底是什麼,皮下是人還是什麼怪物。”
“所以我決定親手複仇,哪怕付出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你……可以幫我嗎?哪怕是付出我自己。”
她說罷,細長的睫毛輕輕顫動,像是在為難講出自己的請求。
許夢嶼目光一直停留在對方的臉上,對方講的話她倒是沒怎麼聽。
這臉可真是好看。她想着。
許夢嶼的指尖點着杯子那破損的小口子,慢悠悠地轉着杯,有幾下角度過于傾斜,險些把裡面的液體灑出,她漫不經心說道:“可你不就是你口中的那種,皮囊之下是個怪物的存在嗎,竟也有這麼一長串艱辛的經曆嗎,阿方?”
她語氣輕輕的,像是一滴水落入海中,明明隻該掀起一陣漣漪,可這滴水才滴下,卻掀起了巨浪,簡直就像是深海中有海怪把水攪起一樣。
阿方渾身僵住,像是被什麼東西咬住了喉嚨一樣,發不出聲。
這個少女是怎麼看出的?
它舌尖抵住了上颚,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面上并沒有表露出異樣。
“阿夢,你在說什麼?”它佯裝不解。
“我是說,你就很像是你口中那種,披着人類皮囊的怪物,隻是可惜了這幅好相貌。”許夢嶼話語直白道。
對方這層完美皮囊之下,是一個可怖的怪物,不過她并不被吓到,因為在夢之外,這樣的怪物她見得多了。
或者在她的世界中,那樣的才算是人類。
阿方剛想說什麼,忽然渾身顫栗了起來。
有東西順着它的脊背向上攀爬,她往下的餘光一瞥,是扭曲的黑色影子盤旋在它身邊。
“這個故事該不會是偷了别人的吧,如果是這樣,你這幅相貌取材自哪裡可以告訴我嗎?”許夢嶼禮貌地問道。
她實在想要知道這件事,這才讓對方邀請自己到家中做客。
可阿方耳朵裡根本聽不進對方的問話。
那黑色的東西到底是什麼?
它覺得腦子暈眩、恐懼與無法言說的東西,在它的腦子裡紮根膨脹。
‘咳咳……’
一陣輕咳聲,從内屋傳來,如同小貓嗚咽一樣細小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