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初降,靡靡之光交相輝映,大紅的燈籠繞着凝歡館的内院挂了一圈,屋内燭火大盛。
柳覓初瞧着這架勢,怕是孫嬷嬷将庫房内所有的紅燭都搬出來了,曉得嬷嬷都是為了她,心下不由得微微一暖。
她最幸運的事,莫過于即使在最艱難的時刻,也還有人未曾抛棄她。
想到這裡,她握緊了拳頭,深吸了一口氣,今晚,就看自己的本事了。
凝歡館隻有一間能容納幾十人的廂房,名為瀛水閣,瀛水閣今日被裝點得甚是華麗隆重,柳覓初看着這金碧輝煌,一刹那差點以為回到了父親還未出事的時候,不由得有些恍惚。
又是一番緊鑼密鼓的安排,酉時一到,人就來了。
華蓋珠纓的馬車在長甯街列了一路,十八匹駿馬威風凜凜,氣勢好不壯觀,孫嬷嬷領着一衆丫鬟并龜公在門口迎着,微躬着身子,給足了面子。
宋朗雲騎在為首一匹全身黢黑隻鬃毛處是白色的駿馬上,一個翻身潇灑利落地跨了下來,身旁跟着的四個小厮趕忙跟在身後,一襲寶藍色雲紋直裰,俊眉上揚,端的是一副高山冰雪的不俗架勢。
他上前作了揖,“今日勞煩嬷嬷了。”
孫嬷嬷哪裡敢受他的禮,慌忙止住,又回了禮,才笑盈盈道:“公子說的哪裡話,您來凝歡館尚且求之不得,今日我這裡當真是蓬荜生輝了,何來勞煩一說?”
宋朗雲微微抿唇,嘴角略微翹起一點弧度,擺了擺手,身後的小厮立刻退下去,同車夫不知說了些什麼,很快的,八輛寶車上的客人紛紛被請下來,約有二十人。
他們穿着明顯的異族服飾,身材高大粗犷,頂着絡腮胡,頭上都戴了白色的巾子,有點類似于京城裡貴戶公子哥兒們常愛的抹額。
為首的那一位走到了宋朗雲跟前,往館子裡瞧了瞧,拍着他的肩膀叽裡咕噜說了幾句,随後哈哈大笑,很是豪邁。
宋朗雲微微一笑,亦回了幾句話。
孫嬷嬷雖則聽不懂,卻也當下便看出了高低,這宋朗雲當真是世家子弟,本就是宛若谪仙一般的人物,同這阿瓦族的人站在一起更顯氣質出塵。
引着人進去,裡面早已備好了酒席,據聞阿瓦族之人最好飲酒,上好的桃花春封入壇中,在每張檀木幾前擺了一排,酒香若有似無傳來,空氣中彌漫着一股濃郁醉人的味道。
因着這裡到底不是那等凡俗煙花之地,姑娘們打扮并不與風塵沾邊,那些個煙花女子好的濃香,在這裡一點都聞不到。
人們隻覺布置令人耳目一新,簡潔裡透着詩情畫意,纏綿裡又帶幾分潇灑恣意,饒是宋朗雲見慣了好的,今日一瞧也還是非常滿意。
到底凝歡館不是正經吃酒品菜的地方,廚房裡的廚娘雖則手藝好,與那正經酒樓的還是比不上,故今日特特請了孟德鎮第一酒樓醉仙樓的廚子來掌勺,孫嬷嬷這一番安排,不可謂不盡心。
剩下的就是之後的重頭戲了,領了人下去,又去後面的廂房再次囑咐了一番,孫嬷嬷才領着人去了柳覓初的房間。
“人都到了前廳,可還有什麼需要的?”
柳覓初搖搖頭,又撫了一把身邊的琴,才說:“嬷嬷隻管放心吧。”
柳覓初辦事穩妥,其實孫嬷嬷很是放心,不過今日到底事關重大,還是要再确定一下才安心。
前廳。
“宋公子果真年少有為,不輸令祖!”隻見方才那位站在宋朗雲身邊的阿瓦族男子抱起壇子灌了一口酒,說道。
“摩德先生過獎了,都是晚輩該做的。祖父在世時常贊您胸襟寬廣,無愧當世豪傑。”宋朗雲與摩德同坐一桌,接過婢女手中的酒壇,為自己杯中也添了滿。
摩德對這句話很是受用,哈哈大笑起來。
宋朗雲說的也不盡然全是客套話,祖父确實對摩德贊賞有加,性格豪爽直來直往的人總比那等陰險狡詐的奸商要好上許多,異邦人不懂大康人這些彎彎腸子,不曉得話裡有話,也不知何為恭維,隻當宋公子剛才一番話俱是出自肺腑。
确然,大康這些年内憂雖不曾有,外患卻不少,因着土地的緣故,總與鄰邦有些紛争,大仗小仗不斷。自宋老爺子二十多年前去阿瓦之後,兩國便斷了邦交,打打停停十幾年,邊境之人民不聊生。
打來打去沒個結果,這麼一直耗下去勞民傷财于己不益,便在十年前重新締結了合約,休戰幾年,這才讓阿瓦人有機會再入大康境内做生意。
正說着,十幾個姑娘穿着統一的明黃色銀紋蟬紗絲衣自側門那裡魚貫而入,“铮”一聲撥弦聲從後面傳出,屋子裡很快就安靜了下來,衆人這才發現大廳的裡側還立着一盞素銀色雪梅屏風,琴聲正是從那裡傳出。
很快的,铮铮琴音如流水般傾瀉而出,流觞曲水引人入境,便是本在喝酒吃肉放聲歡笑的阿瓦族人也漸漸停了下來,安靜聆聽這聲音,宛如涓涓細流般的琴音響了一陣,很快過了前奏,那十幾位姑娘不知何時變了隊形,随着琴聲翩翩起舞,長袖一甩,蓮足輕翹,猶抱琵琶半遮面,好不優雅可人。
在座的諸位紛紛都入境,猶在美人鄉,神情陶醉,舉杯不飲。
随着琴聲漸漸入了高、潮,畫風陡然一轉,轉音之際姑娘們拉起了裙邊,隻見那裙子竟然變了樣式,利落幹練,不知是作何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