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說得容易，準備起來卻沒有那般簡單，因着正經用她們的時候不可能隻有柳覓初一個人上場。

阿瓦族是個民風十分粗犷的民族，不好這些别情雅緻，若今朝接待的是一方文人，那麼有一琴藝高超的人足矣，淡淡撥弦聲，三兩小酒，幾句美詩，月光流瀉，再不能有比這更惬意的了。

但雖說是叫客人體驗風俗，還是迎合口味來得更讓人愉悅些。因此這幾日柳覓初同孫嬷嬷一直在緊鑼密鼓地為即将到來的這一場華宴做準備。

這日的晌午，如同往常一樣，柳覓初同幾個姑娘一道在大廳裡排演，休息期間憐年呈了花茶上來，在她耳邊輕輕說：“姑娘，适才奴婢看到陸羽紗身邊的書琴在畫柱那邊鬼鬼祟祟的，不知打的是什麼主意。”

柳覓初擺擺手，“知道了。”

……

此事自然不會如此簡單就結束，午膳過後，陸羽紗領着一雙婢女娉娉婷婷走了進來，着一身青煙色曳地長裙，交心髻上插了一支金步搖，雖也極盡華麗，倒不似那日見時誇張。

她依舊高高昂着頭，柳覓初本在孫嬷嬷專為她制的木台之上拭琴，隔着老遠便聞到了一陣香，濃郁肆意，如同她的主人一樣，她擡眼瞧了一下，很快便移開了視線。

陸羽紗被她明顯的無視行為激起了一點怒火，冷着聲嘲諷：“你這般拿不出手的琴藝還是莫要出來丢臉了，沒有正經的老師教導，你彈的根本算不得琴。”

身後她的婢女連忙配合地嗤笑一聲。

柳覓初更加不願做理會，她的琴技皆傳承自她父親柳寒儒，柳寒儒一代儒生，文章筆墨自不必多說，便是琴技也聞名天下，隻不過鮮少有人聽過而已。

陸羽紗的品性不堪入目她早就知曉，隻是不知她還愚蠢得可怕。

陸羽紗冷哼一聲，轉身走了。

恰逢孫嬷嬷撩了簾子從裡間出來，她趕忙迎上去，說道：“可算是見到嬷嬷了。”

孫嬷嬷坐在一旁的炕上，示意陸羽紗坐下來，“可曾有什麼事？”

她狀若無意地問：“聽聞嬷嬷這邊陣仗大得很，我不曾見過世面，便來瞧瞧，不知是有什麼貴客呢。”

孫嬷嬷淡淡答道：“異邦商人罷了，不會礙了你的事。”

陸羽紗笑，說出的話也尖酸刻薄了些：“嬷嬷這是同我說笑呢，便是商人隻怕身份也不會簡單，我已是凝歡館的人，莫歐美這樣神秘謹慎瞞着我們，莫不是怕我洩露什麼消息不成？”

“何曾瞞你？”孫嬷嬷貌若不經意地看了一眼陸羽紗身後的婢女書琴，書琴撞上這樣的眼光，上次的話還猶然曆曆在耳，不禁打了個哆嗦，低下頭去。

“孫嬷嬷，這幾年我的本事您也是一路瞧着過來的，雖則不敢與大家相提并論，在這凝歡館自認還是可以問鼎一二的，既然有這樣的貴客，自然不可怠慢，随随便便讓這等未曾接待過客人的琴師上場，怕是有損您的英明吧？”

她慢慢的品了一口茶，将她的意圖委婉的說了出來，在這方面上，她若要争，自認旁人都争不過，畢竟她才是這裡正經的頭牌，名聲早已在孟德鎮的貴圈中傳了出去，孫嬷嬷貿然推了一位名不見經傳的新人去接這樣的宴席，任是誰都不敢苟同吧。

孫嬷嬷淡淡一笑：“這便不用你操心了，我自有打算，今晚薛員外點名要你的曲，好生回去準備吧。”

陸羽紗不曾想到孫嬷嬷會是這樣的回答，竟是這般斷然就拒絕了自己，當下狠狠地吃了一驚，“嬷嬷這是何意？”

“可是我說得還不夠清楚？她們時間緊迫，你在這裡多少影響了些，心無旁骛做自己的事，以後莫要再多操心這些了。”這是直接下了逐客令。

這話是叫在警告自己不要肖想太多嗎？一想到這裡陸羽紗的情緒差點控制不住，成日精心修剪保養的指甲狠狠地掐在手心，她到底還是按捺住了憤怒與不甘，冷哼道：“隻盼嬷嬷日後生意越做越大，莫要後悔！”

華袖一甩，也不再做那般貴女的規矩作态，裙裾微微提起，邁着大步離開了，身後畫棋書琴緊緊跟着。

孫嬷嬷微微歎息，對着柳覓初說：“本是個不錯的姑娘，自己鑽了牛角尖。”

柳覓初一直在冷眼旁觀，未曾說了一句話，此番聽孫嬷嬷這樣說倒是禁不住地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