繡了幾天帕子,柳覓初竟也從中漸漸得出些樂趣,甯心靜氣,有助于思考事情,看到逐漸成型的成品還有些成就感。頭起回來的前兩天,她還是過于激動,最近幾日沉澱下來方覺好些。
女紅到底是門技術活兒,她的畫技好,有些清風道骨的感覺,打出來的花樣子也不俗,因為這裡添了些信心,又沒日沒夜的勤加研□□算不複初時的慘狀,現打出來的帕子也有幾分能看。
繡了十幾二十條,舍不得扔,卻也不能一直攢着,柳覓初便四處送人,這幾日孫媽媽、單嬷嬷、憐年、入畫均已收了好幾條。
入畫不忍看帕子上七歪八扭的東西,叫苦道:“姑娘近日這是怎麼了,倒似轉了性子似的。”
憐年一邊添了燈油,一邊啐她一口:“做了帕子送你也有的說。”
入畫笑嘻嘻湊過去,端了熱水到床前:“我這是關心姑娘,不分休止地熬手藝也不是這等用功法。”說着又招呼坐在八仙桌旁納鞋底的柳覓初:“姑娘可早些歇息吧,再這樣下去當心學習不成反倒熬花了眼。”
柳覓初将鞋子湊在燈前,仔細瞧剛才繡錯的那一針,頓覺眼睛幹澀不已,她眨眨眼睛,将一雙鞋子放在桌上,道:“罷了罷了,今日便到這裡吧,你們也早些去休息,往後若我再這般,你們自顧自去睡便是,我這裡不用你們伺候。”
憐年一直服侍左右,看出柳覓初有些不适,連忙取了汗巾在熱水中泡了一泡:“姑娘敷一敷眼吧。”又有些埋怨說:“您也太不注意自個兒的身子了,這樣下去怎麼好。”
柳覓初笑:“原是少時欠下的,若不彌補,怎麼趕得上。”
單嬷嬷恰巧這時推門進來,手中端了一盞牛乳:“可巧兒我都聽到了,老婆子少不得要說一句,姑娘莫嫌我唠叨,身子最要緊,年輕時總是容易落下病根,到我這般年紀便都知道了。”
“嬷嬷身上可好些了?”柳覓初忙上前接下牛乳,上輩子入了方府的事還曆曆在目,眼睛又是一熱,心裡酸得厲害,重來了一世,便對身邊的所有事都珍惜的不能再珍惜,現下還有這幾人在身邊,她不知有多慶幸與多感恩。
單嬷嬷本來身子還算康健,然而那些年與她奔波,上了年紀的人就是再如何也經不得這般折騰,後來又在路上染了時疫。方赫顯為她尋了大夫,大夫說醫治得及時,服上幾帖藥便能好,她依言辦了,誰知服了藥,嬷嬷的病不僅沒好反而迅速惡化了起來,在病榻上纏綿了幾日,撒手人寰。
那時她沉浸在悲痛中,當真是一蹶不振,哪裡還有閑情去思考這事是否有蹊跷?如今想來,也知道事情并非那麼簡單。
這一次,她定會阻止這種事重演。
單嬷嬷在一旁的椅子上落座,滿面慈和,笑着看柳覓初說:“姑娘就不必為我操心了,老婆子雖然年紀大些,但絕不會拖姑娘的後腿的,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等着看姑娘将來出息呢。”
柳覓初稍稍安下心,聽她這麼一講又覺心中苦澀,為了不叫人擔心,硬是扯起一個笑,微微嗔道:“快莫這樣說,我要生氣的。”
主仆四人又坐在一起閑聊幾句,無非是規勸柳覓初萬事節制而行,柳覓初無奈一一應下,方才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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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幾日,紫桃果真如上輩子一樣,裹着行李大包小包回了凝歡館,懇求孫媽媽再次收留。這不嫁與人為妾的規矩雖則她犯了一次,孫媽媽卻不是那等心腸冷硬之人,冷言訓斥了幾句也就把人留下了。
上輩子柳覓初與紫桃不大熟悉,實則她與這院子裡大多數姑娘都不大熟悉。因去大戶裡走了一遭,紫桃多少長了些心眼,她本就是市井出身,回來更是清楚自己處境極難,能抱團就抱團,所以同其他人一樣,也不怎麼待見柳覓初。
但柳覓初不能同上輩子一樣随意了,她清楚地知道周鄉紳手裡握着些紀元飛不為人知的秘密,不然也不會在後來被紀元飛秘密殺害。
而紫桃作為周鄉紳寵愛一時的小妾,也許多多少少能探得些口風,重要的是周鄉紳不甘就這樣放走了紫桃,後來還曾來凝歡館尋過她兩回,這次若能利用好紫桃,于她而言可是不小的收獲。
想到這裡柳覓初再也坐不住了,她拿了這幾日做的東西,尋到了紫桃住的薔薇軒,正是早上的時候,柳覓初不必同她們一樣早起去孫嬷嬷那裡吊嗓子,泰半的姑娘都走了,薔薇軒隻剩了剛回來的紫桃一人。
紫桃正端了一盆水往院子裡倒,見到她很是意外:“什麼風把您給吹來了。”
她笑着上前,示意憐年把東西送上去,“這是我早起自己做的點心,拿來獻醜了。”
紫桃不明白她的意圖,狐疑看了她一眼,伸手不打笑臉人,慢吞吞地将她往屋子裡領。
小丫鬟們這時候是不在身邊伺候的,各去用早膳了,紫桃沏了一杯粗茶回來放在她面前,聲音微微有些自嘲:“來瞧我的笑話?”
柳覓初不耐煩用那些套近乎的姐姐妹妹來稱呼,泛出一個略帶凄涼的笑:“說什麼笑話不笑話,不過思及你的遭遇,不免有些兔死狐悲罷了。”
紫桃不說話,靜靜地喝了一口茶,過了半晌才說:“難為你還特來看我一遭。”
“不說這些了,今兒我來有别的事兒呢。”
“何事?”
柳覓初笑,為了不讓她覺得自己是來看她笑話的,她今天隻帶了憐年一人來拜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