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麗君坐回書案後,為自己斟了一杯茶,慢慢悠悠道:“我若說明明之中有神明指引我這麼做,你信嗎?”
榮發搖搖頭,她才不信這些神神叨叨的東西。
孟麗君搖着腦袋道:“那便是山有梧桐,鳳凰自來。我也不知道來的人會是誰,但深夜讀書這樣的舉動,就是會吸引欣賞它的人來。”
榮發對孟麗君的話似懂非懂,索性就将自己的問題抛到了腦後去,道:“公子,時候也不早了,還是早點歇息吧。萬一明天天晴了,我們就得趕路了。”
“你且等一下。”孟麗君道:“你将我那些繡鞋都拿出來,再起個火盆。”
榮發不知道她要做什麼,乖乖聽令。等她将包裹裡的繡鞋都拿出來後,就見孟麗君坐在凳子上,脫下自己的靴子,将裹腳布一圈圈松下來,露出底下的繡鞋來。
孟麗君不假思索地脫下腳上的繡鞋,信手将它抛入了榮發剛燒旺的火盆之中。
“公子,你這是要做什麼?”榮發訝異出聲,想去将那繡鞋從火盆裡搶救回來,可那繡鞋是由上好的絲絹制成的,一沾到火便熊熊燃燒了起來,根本不容榮發有下手的機會。
“榮發,你知道我的抱負,也知道我接下來的打算。”孟麗君道:“若是我入朝為官後,身份被他人知曉,那便是彌天大罪,生死難料,所以你我主仆二人今後要更加謹慎行事,萬不可把天機洩露出去。”
她沒有忘記上一輩子就是因為這雙繡鞋,她才暴露了身份,所以她這輩子要先發制人,将一切可能的意外扼殺在未發之時。
“我既是男子,又何須穿着這些沒用的繡鞋?還不如早點将它們燒了,以絕後患。”她說完,就将榮發懷裡的繡鞋搶了過去,一把扔進了火裡。
“诶!”榮發道:“可是小姐你參加科舉,不是為了替皇甫公子伸冤嗎?萬一日後,與皇甫公子有夫妻重逢之日,你沒了這繡鞋,還怎麼恢複女兒身,嫁給皇甫公子?”
孟麗君差點就忘了這回事,雖然心裡隻為自己着想,嘴上卻不能不敷衍榮發,免得她生出其他心思來。
“日後是哪一日?”她道:“榮發,我們要先自保,才等救得了皇甫公子。倘若我們連自己都保不住,還談何其他的事情?你說是不是?”
不等榮發點頭,她又嚴肅道:“你若惜命,不願同我一起冒險。可等明日天氣放晴後,收拾行李,徑直離去。你去尋你的自由,我自有我的去路,你我主仆二人從此分道揚镳,生死由命。”
榮發連忙跪了下去,自表忠心道:“榮發自踏出孟府的那一刻起,便在心裡發誓無論公子去哪,榮發就去哪,貧賤不移,生死不棄。公子如若不信,榮發就在這裡立個誓…”
“發誓就不必了,榮發你隻要記住一句話便可。”孟麗君打斷她道:“從前種種,譬如昨日死;從後種種,譬如今日生。從今以後世上再無孟麗君,隻有郦君玉一人!”
榮發猶豫了片刻後,重重的一點頭。
脫去繡鞋後,孟麗君的小腳毫無遮掩的暴露在空氣中。她低頭看去,隻見長年累月嚴密的包裹讓她的小腳已顯現出有些扭曲的形狀。要想恢複原來的形狀,恐怕得費一番功夫。
她試着赤腳在地闆上走了幾步,從未有過的自由自腳心蔓延開,讓她猶如行走在棉花上一樣。
孟麗君一邊走,一邊搖頭,也不知道自己從前是怎麼想的。既然都化妝成男子了,怎麼還會甘願将自己的腳束縛在那小小的繡鞋裡。
榮發惋惜看着她的小腳道:“小姐,你的腳是從小就裹起來的,現在才如此好看,真的要把它放掉嗎?”
她一邊說着,一邊低頭看向自己差不多要和男子一樣大的大腳。
她因為母親早逝,又兼是奴仆的身份,從沒有人提出要給她裹小腳過,所以打小她便羨慕小姐和映雪能有一雙精緻好看的小腳。
孟麗君瞥了她一眼道:“以後你就知道大腳的好處了。”
在榮發羨慕她的小腳的同時,卻不知她也在羨慕榮發那雙無拘無束的大腳。
小腳終究隻能拘束于後院的一方天地之間,想要走更長更遠的路,還是大腳來得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