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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見到庫洛洛是什麼時候?』
自己17歲那年。
赫爾忒跟着西索第一次見到幻影旅團,那個有着細長眼睛的男人在那裡妖妖地笑,他按着赫爾忒的肩膀在給他們介紹,說是帶着自己女兒過來見見世面。
赫爾忒扭過頭去,她并不想去看在場那些人的震驚表情——西索隻比她大了六歲,怎麼可能是她的父親。
那個女人生了孩子卻懶得去養,但又不想讓孩子亂跑,于是便随手丢給交往過的男人,誰知道人現在又跑去哪裡逍遙。
……
很久之後。
赫爾忒發覺這個問題自己可能永遠也說不清,她以為和庫洛洛的初遇變成了再次相遇,兩個人的關系就像是藤蔓圍成了圈,它們糾纏在一起,生生不息。
其實之前的關系完全算不上是熟悉,最多隻是點頭之交而已。
『從什麼時候開始轉變的?』
大概是那次吧。
她原本是一個孤獨的國王,分手之後呆在自己安靜的國度,隐居避世,與世無争。
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外面開始有人找她尋仇。她老媽年輕的時候惹了不少人命債,這種事情,赫爾忒也算是習慣了。
庫洛洛就是在那時找到的她,搶先一步把赫爾忒從那個國度裡抓了出來。
赫爾忒當時被人暗算,身體虛弱且在發熱,幾乎無法站立。後來她穿着那個男人的白襯衫,坐在灌滿冰水的浴缸裡。頭頂的水不斷地從上面澆下來,她劃開手腕,看着刺目的顔色在水面蔓延,失血和低溫讓赫爾忒感覺頭暈目眩,但她此刻的内心卻是分外清醒。
赫爾忒看着那個黑發的男人赤着上身在不遠處冷眼看她,他皮膚蒼白,他一言不發,他像一個惡鬼。
『庫洛洛,怎樣才能放過我。』
血海之中,赫爾忒這樣問他,卻沒有得到回答。
……
『庫洛洛,你要帶我去哪?』
『黑暗大陸。』
他語氣平淡,可話語裡的态度分明強硬到不會給人任何拒絕的機會。
赫爾忒不是傻瓜,黑暗大陸那種地方去了怎麼可能有命回來,她沒有任何理由和必要去那裡送死。所以她當然要跑。
于是過了幾天她趁着夜色,找準機會躲進了夜晚的許願池裡。
池水是刺骨的冰涼,不過好在它不是很淺。赫爾忒的水性不錯,她可以在裡面長時間閉氣。
沉入水中的一瞬間,她便感受到了一種久違的甯靜感。這種感覺是什麼呢,四周的時間仿佛已經靜止,耳邊的聲音全都消失,她躺在這個有限的空間裡,專心等待,周圍回歸初始,萬籁俱靜。
這種平靜的感覺讓她覺得非常奇妙,她猜這可能源于人類最初的記憶,最初的人類從母親那裡獲得生命,泡在羊水裡等待降生的這十個月,或許就是這種感覺。
向死而生。
一旦讓自己沉寂,耳邊隻能聽到許願池流水的聲音。
赫爾忒閉着眼睛放松了所有的神經,并不會因此而感覺呼吸困難,她能感受到有微弱的水流在身邊流淌着。這裡雖然是靜水,可仔細去感受它還是有流動的狀态的,這個世界會有永遠靜止不變的東西嗎?大概是沒有的。
恍惚間,赫爾忒連自己的心跳聲都聽不見了。
「我是死了嗎?我能就這樣死了嗎?」
她問自己。
……
回答她的是庫洛洛。
黑發的男人一把将她從水中撈了起來,赫爾忒睜眼便看到這人黑曜石般的雙眼。她不得不承認一點,這人的眼睛是真的很漂亮,不是野獸那種帶着流轉光澤的漂亮,而是深沉的猶如這子夜,連你的靈魂都要吸進去的漂亮。
而此時在許願池裡微弱燈光的映襯下,反而是給他的眼睛增添了一絲生氣。
“要是想自.殺也不用這麼麻煩的,你可以找我。”庫洛洛開口說。
赫爾忒白了庫洛洛一眼,她的身上早已經濕透了,冷風一打,她咬着嘴唇被凍得牙齒打顫。
“這水裡面有電線。”
庫洛洛扔過來風衣,他單手插兜,就這麼平靜地和赫爾忒在那對視,“所以你應該慶幸自己的運氣夠好。”
“呸!遇到你就是倒了八輩子的黴!”
赫爾忒罵了一句,她就讨厭庫洛洛這種一副掌握别人命運的樣子,說話間,她手中的刀就直接甩了出去。
她知道自己打不過庫洛洛,更何況此時自己狀态很差念也不多,但還是拿出了拼死的決心對他。
深夜裡的古老廣場,金色的燈光下,兩個人打在了一起。
廣場休息的鴿子們紛紛從睡夢中驚醒,它們拍着翅膀逃離了這裡。有的倒黴蛋還是受到了牽連,一時間白色的羽毛漫天飄下,燈光迷幻,羽毛飄落,像是迷霧在陽光中即将消散。
那個男人是殺人的老手,手中的刀能以想象不到的角度劃向赫爾忒的肚子。赫爾忒堪堪躲開,如果反應再慢一點點,估計此刻她的腸子都得流出來。
庫洛洛天生就是個獵手,他是一條潛伏在密林中的毒蛇。這個人懂得在最合适的時機去出手,所以後來,赫爾忒還是被對方抓住了破綻,脖子上被綁上一個附帶念力的項.圈,庫洛洛選擇控制住她,卻沒有将她的喉嚨捏碎。
因為他說他不會殺她。
赫爾忒明白——
隻是,『現在』而已。
……
所以在這一天到來之前,赫爾忒要去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