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最成功的演員,就是把自己演成了戲劇中的角色,一個最失敗的演員,大概就是把戲劇中的角色當成了自己。
人活于世,活着就是在演戲,有的人自認為是人間清醒,卻沒發現其實自己早已入戲太深。這種感覺就像是人躺在地上,空中開始落下一朵朵棉花,溫暖、舒适、柔軟,輕如蟬翼,他自以為起身便可以抛離全世界,殊不知身體早已在這種欲.望中沉淪,等他回過神的時候才反應過來
——原來棉花也可以殺人。
*
赫爾忒小的時候,曾聽人說過這樣一句話,『今世之于種種,緣起皆由前世因果』。
說這話的人是她親姐,她的姐姐有很多,親姐卻隻有這一個,說是親姐妹,父親卻也不是同一個。赫爾忒小的時候安靜沉默,她姐姐活得卻是相當的自我灑脫。
無論是長相還是性格,她姐姐都像極了她們的母親。那是一個從出生起便站在了頂端的女人,美貌極盛,能力和作風又極為強勢,但赫爾忒覺得,自己的母親大概是有些瘋了,不然怎麼會把繼承自己衣缽最合适的人選,就這樣輕易地殺了。
……
她們的家族,住在一個遠離塵世的海島上,島上不分四季,常年有成片的桃花爛漫。
雖然時間久遠,但赫爾忒還是能清晰地記起那天發生的事:母親回來的那一天和往常相比并沒有什麼特别,午後花香吹暗塵,她躺在桃樹上午睡,樹下趴着兩隻從小養大的老虎。
血腥味混合着花香,在一瞬間傳入鼻腔,這種氣味刺激着神經,野獸和人幾乎在同一時刻立即清醒了過來。赫爾忒跳下桃樹,老虎擋在她面前戒備,赫爾忒順着野獸的視線望去,就看到了許久未見的母親。
那個女人身材嬌小,氣場卻是可怖,那雙紫紅的眼睛帶着笑意,一步一步向赫爾忒走了過來。
所到之處,陸地變成了紅海,像潮水一樣翻湧而來。
老虎們沖了過去,可一瞬間便沒了氣息。赫爾忒來不及悲傷,就被母親手裡拿的東西吓得愣在當場。
那是她姐姐的頭。
她姐姐叫阿卡忒,現在已經死了。
她們家族隻生女人。此刻所有的女人,除了赫爾忒之外,全部都變成了眼前這個女人手下的亡魂。
『要做媽媽的乖寶寶麼?』
赫爾忒吓得一直在發抖,她連話都說不出口,隻能在那木然點頭。
『那麼答應媽媽,以後不再吃人。』
那個女人用最溫柔的語氣,說出了最有壓迫.性.的話語。除了答應,赫爾忒不知道自己還能有什麼其他的反應。她非常清楚自己的實力,自己永遠都打不過母親。
這個叫塞福涅的女人,随心所欲,恣意妄為,她仿佛是永遠不會落下的星辰,是永遠不會枯萎的玫瑰。
赫爾忒隻能忍住眼淚,默默埋葬了自己的姐姐,然後是那兩隻老虎,最後是整個島上的女人。
那個女人怕孩子反悔,又親手給她下了一個詛咒。赫爾忒抗過詛咒未死,随後跟随母親出了海。
出海之後,她由年幼的『怪物』變成了人。
赫爾忒不知道母親到底是怎樣看待她的,出海之後一次次近乎瘋狂的虐.待,可每每瀕死之時又一次次把她救回來,年幼的赫爾忒隻知道,母親是不喜歡她的。
既然厭惡,那為什麼不在一開始的時候就直接殺掉她呢?
或許是因為強烈的刺激,赫爾忒的記憶力非常差。
她不知道自己在哪出生,隻記得當時自己身邊還有幾個年齡相仿的姐姐,母親帶着她們,從一個地方出來,然後她轉身便殺掉了其他的小孩。
黑發的女人眼神裡不是冷漠,而是絲毫不會在意,她輕飄飄地揮手,仿佛隻是撣掉身上的塵土。
猩紅的液體鋪撒開來,地面像是鋪滿了絲絨紅的玫瑰,赫爾忒緊緊抓着自己母親的衣擺,一動也不敢不動。
跟着母親回到海島,赫爾忒被随手丢給女人另外一個女兒,她也是赫爾忒自己唯一的姐妹。
然後呢,從小帶着她長大的姐姐,就這樣也被母親殺了。
赫爾忒知道母親肯定是厭惡着她的,她也一樣,憎恨與厭惡自己的母親。可是當她得知母親的住處被炸平,人也不知所蹤的時候,赫爾忒突然發現,原來恨與愛,是可以同時存在的。
之前有多恨她,現在就有多懷念她,她滿眼淚水,心痛地仿佛連呼吸都要停止。赫爾忒曾以為,像自己母親那種人永遠都不會死去。後來她才意識到,原來強者的隕落,也就隻是一瞬間而已。
再後來,赫爾忒看到了某段或許是真相的真相。于是憎恨變成了懷念,後來又變成了自我厭惡與釋然,她強忍着反胃的感覺看完那盤錄像帶,在那裡,她看到了那些人對一個女性最大的惡意。
如果自己真的是以這種方式被『制造』出來,那麼母親對她的所有憎恨,便也情有可原。
*
四月。
整個巴托奇亞共和國都在慶祝複活節。
巴伐多尼亞,巴托奇亞最富足的城市之一,最著名的景點有兩個,一個是不遠處的枯枯戮山,另外一個就是這個城市裡大大小小的鮮花噴泉。
盛大、華麗、浪漫的慶典,即使是最偏僻的角落,噴泉都已經被各色的鮮花所妝點。
此時已是黃昏,這個季節很少會下雨,晚霞把天空一次次染上了和鮮花一樣的顔色,淺白的月亮浮薄又遙遠,映襯着不遠處神秘的枯枯戮山。
赫爾忒剛從那裡回來,想殺她母親的人鬧出了很大的動靜,枯枯戮山一旁的副山,有很大一部分已經被炸平,留下的坑洞像是月球坑窪的表面。到處是曾經住所的殘骸,不過讓她感到奇怪的是,那裡沒有任何人殘留的念。
不隻是兇手的,哪怕連她母親的,赫爾忒也絲毫感受不到。
她母親在用念方面可是個行家,能殺掉她的人,必然也是一頂一的念力高手,這樣的人打架,怎麼可能不用上念呢?然而,眼下這種詭異的情況給赫爾忒的感覺就是,雙方之間沒有發生任何沖突,隻是不知用了什麼方法,把那座山給炸掉了。
這種情況未免有些過于反常。
住在枯枯戮山主山的殺手世家——揍敵客家,算是她們的鄰居,但赫爾忒還是很幹脆地放棄了去打聽情況的想法。他們之間沒有太多的交情,對于這種情況,揍敵客家當然隻會是自掃門前雪,既然這樣那還不如不去碰壁。
在這之前,赫爾忒曾嘗試去地下黑市裡買消息,可惜都是一無所獲。按理說鬧出了這麼大的動靜,網絡上肯定會有相關的報道,可是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網上竟然沒有任何關于這件事的情報。
赫爾忒聯系了自己的朋友,她朋友關于這件事暫時也幫不上什麼忙,隻能建議她回老家看看,或許到現場會找到什麼線索。
『對了,赫爾,你有懷疑的對象嗎?』
赫爾忒的朋友問道。
想了想,赫爾忒回了一個名字
——庫洛洛。
庫洛洛.魯西魯,幻影旅團的團長,惡名昭著的盜賊,或許是她的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