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萬順橫豎睡不着,勉強捱到五更鼓,他聽到院門打開的聲音,心知是借住在隔壁朱大爺家的梁素回來了。
不時,他又聽到梁素和他閨女說話的聲音,于是也穿衣下炕,出了東屋。
今日,萬朝霞比平日起得略早,她已洗漱換好衣,看到萬順出來,說道,“天還早着呢,爹,你怎麼不多睡會兒。”
萬順嘴裡叼着煙杆,說道,“我和素哥兒一起送你。”
那倭人鬼鬼祟祟沒安好心,他不放心讓梁素一個人去送萬朝霞,唯恐他倆不小心着了倭人的暗算,便想着送一程。
梁素正在洗手,他扭頭看了萬順一眼,心想青天白日,料想那倭人不敢這麼膽大,也勸道,“萬叔,不礙事,老趙叔趕車送我們呢。”
萬朝霞心細,聽着梁素這話奇怪,忍不住朝他看了幾眼,從昨晚起,她爹就悶悶不樂的,問他也隻說賭球輸了,她爹最不愛迎來送往,怎麼好端端的就要去送她?
“爹,誰惹你了,這一整夜還沒消氣呢?”萬朝霞問道。
萬順倒掉煙鍋裡的煙灰,回道,“沒人惹我,我往城南找人,送你是順路。”
萬朝霞見他爹不肯說,也便沒再追問,隻進屋給他爹打了一盆熱水,待到家人都洗漱好,鍋裡蒸的粽子也熱好了。
家裡還有剩下許多粽子,隔水熱一熱就能當頓早飯,萬順進來看了一眼,不樂意吃,每年端午前後,親朋好友之間互送粽子,家裡的粽子吃不完,再愛吃他也吃膩了。
梁素倒是願意吃,可萬順說要請他們吃牛肉面,這鍋裡熱得粽子瞬間就不香了,萬朝霞也隻好依他們,她把粽子撿起來放到小籃子裡,還特意用紗布蓋好,讓萬順帶去分給獄神廟裡的兄弟。
“這粽子不能久放,你雖吃膩了,衙門總有三兩個沒成家的人,帶去分一分,也算是你的心意。”
萬順随口答應一句,這時,就聽到趕車的老趙頭來了,他們一家人留下老馬叔看家,出了柳條胡同,又在街邊吃完早餐,便要先送萬朝霞回宮。
天剛蒙蒙亮,萬朝霞見她爹一直悶頭不說話,主動問起前不久他們去看宅子的事。
自從梁素打定主意要向朝廷借款置業,梁素和萬順閑了,就會去相看合适的住宅,城裡沒有找到好宅子,他們還專程跑到城外去看,竟還真讓他們看中了一處不錯的宅子。
“莊子不算遠,趕車半個時辰就能到,是朝裡一位老大人家的,他去年告老歸鄉,子孫們不在京裡住,就打算賣出去。”
萬朝霞問道,“價錢合适麼?”
梁素說道,“住在京效附近的人家等閑不會賣莊子,我也拿不準價錢合不合适,這自然比城裡要便宜得多,一共十幾間房屋,建得開開闊闊,還打着一口老井,附帶幾畝良田,先前老大人在京裡,時常攜帶家眷去住。”
趕車的老趙頭悠着小皮鞭,插嘴說道,“朝中大人住過的宅院,風水必定好,到時你們再買輛馬車,也不耽誤梁大人上衙。”
一路上悶聲不語的萬順開口說道,“瞧你說的,咱家要是買馬車,你老人家豈不是掙不到這份兒工錢了?”
老趙頭笑呵呵的說,“害,我這年紀也幹不了多久,家裡那讨債的嫌累,甯願去幫人看鋪子,也不肯跟我學趕車,我再幹兩年就回家帶孫子去。”
萬順道,“你倒是想得開,你孫子還小呢,不給他再多攢些家業?”
老趙頭笑了笑,“隻有管兒子的道理,沒得孫子還要我管,趁着還能動彈,我也要享幾年清福哩。”
說着,他又接着說起買賣宅院的事,“我是沒銀子,要是有銀子,我也樂意去鄉下住。”
“隻怕你去鄉下住,又嫌不熱鬧呢。”萬順說道。
他上回和梁素一起去看宅子,那宅子倒的确不錯,就是太遠,他們又不是什麼多富貴的人家,白白花銀子買宅,卻空放在那裡生灰。
萬朝霞見他爹,“爹,咱不着急,橫豎又不差這一時半會兒,置宅是大事,你和梁大哥慢慢相看。”
梁素道,“妹妹說得是,萬叔,你要是不喜歡那宅子,我們就在城裡看,情願多加些銀子給牙人,叫他們替我們留意好宅子。”
萬順梗着脖子,倔強的說道,“是你要買宅,又不是我住,你自己中意就買,管我那麼多做甚呢!”
“萬頭兒,梁大人這是想着你呢,你這女婿比人家親兒子還好!”
老趙頭的一番話說得萬順心花怒放,昨日的不愉快也去了大半,嘴裡卻别别扭扭的說不管梁素,都随他自己的心意。
梁素和萬順住了這幾年,豈有不知他脾性的,他倒也沒在意,隻對萬朝霞說道,“我和萬叔看了好幾處宅子,等下回你休沐,我們一起去看看。
萬朝霞自是道好,一家人說着閑話,很快,馬車停在皇城門口,梁素扶着萬朝霞下車,他把包袱遞給她,說道,“回家前托人告訴我們,我來接你。”
萬朝霞輕聲對梁素說道,“平日你多看顧我爹一些,他都四十多歲的人了,還跟年輕人似的愛喝酒,這家裡隻怕你的話,他還聽一兩句。”
“我省得,你去吧,别耽誤點卯的時辰。”梁素說道。
萬朝霞點頭,她對萬順喊道,“爹,我走了,你在家多保重身子。”
萬順應了一聲,嗡聲說道,“在宮裡别舍不得花錢,有事就托人往家裡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