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一連半個月陰雨連綿,幾乎難得見到有晴日,每年這個季節就要格外小心,茶葉保存不當,最容易黴變,萬朝霞和秦靜蘭平日都會細細查看存放的茶葉,這是個細緻活兒,容不得一絲馬虎,萬朝霞不厭其煩的教導,秦靜蘭學得也很用心,明年等她離宮,這些差事就該輪到秦靜蘭來做了。
但凡遇到雨水多的天氣,司膳房查得就更勤快,前日,司膳房來查奉茶處的值房,發現有個蓋碗底下沒有洗淨,正好查個正着,上上下下連帶都扣了份例,不僅如此,萬朝霞還被高長英和宋嬷嬷叫過去好一番斥責。
萬朝霞素來細心,差事也當得不錯,何曾這樣丢過臉面,她回到奉茶處,起先沒有發作,待到值房落鎖,奉茶處的姐妹們都到齊,萬朝霞留下衆人便是一頓數落。
昨日負責清洗茶具的是芬兒,她縮在姐妹們後面,不敢去看萬朝霞。
上回她打碎三才蓋碗,被罰在值房裡看守爐火,不能到景成帝跟前兒伺候,這些日子值房的事情她都搶着幹,她這麼勤勤懇懇的表現,好不容易萬朝霞才松了口風,誰知又鬧出這麼一檔子事。
萬朝霞盯着芬兒,闆着臉說道,“你和我前後腳來得奉茶處,宮裡的規矩你不是不知道,往常你和姐妹們掐尖要強,我也隻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是如今伺候皇上也這麼漫不經心,我能替你遮掩一回,難不成還能替你遮掩第二回?”
芬兒吓得哭出來聲,她道,“朝霞姐,我真不是有意的,昨日皇上召見幾位大人進宮議政,下值的時候已到深夜,夜裡燈暗看不清。”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萬朝霞隻聽到她哭訴,“皇上用的茶盞我都按着規矩三洗三蒸,并不敢有一絲懶怠。”
芬兒辯解的話讓萬朝霞越發惱怒,她道,“你這話竟奇了,平日諸多大臣進宮,依你的意思,隻因不是皇上用的茶盞,就能敷衍了事?”
芬兒連忙跪下來,她委屈的說道,“我何曾敢有這個意思。”
萬朝霞臉色陰沉,她這會兒正在氣頭上,别的姐妹們不敢插話,值房裡隻有芬兒的抽泣聲,過了片刻,就見彩雲站出來,她眼圈兒發紅,聲音微顫,“朝霞姐,昨日本該輪到我清洗茶具,芬兒見天色太晚,這才幫着我一起洗,要怪就怪我吧。”
雖說值房裡各司其職,不過住在一個屋裡的姐妹,平時忙起來,互相幫襯是常有的事,誰想就出了這等事。
那萬朝霞面上還帶着怒色,一旁的秦靜蘭眼見事已到此,求情說道,“朝霞姐,該罰也罰了,她們下回必定仔細,且饒過這一回吧。”
今日萬朝霞去挨訓,秦靜蘭原本要一起去,萬朝霞卻是獨自去的,又不是多光彩的事,何苦要兩人過去一起挨罵呢。
萬朝霞盯着哭哭啼啼的芬兒,她嚴厲的說道,“宋嬷嬷說了,你這頓闆子暫且先記下,假如
再犯,直接趕出乾明宮。”
說罷,她走出值房,待她走後,姐妹們扶起芬兒,輕聲安慰她。
這小風波過去沒幾日,京裡又下了一場暴雨,皇城靠西南方向有幾排下房,原是太監們居住的屋舍,因着雨水倒灌,倒塌了幾間房,還砸傷幾個太監。
萬朝霞她們住在乾明宮,房舍還算結實,雖說不至于進水,卻也潮乎乎的,讓人心情也跟着郁悶不已。
這樣的連陽雨,農作物必會減産,如若不提前打算,恐會造成饑荒,這些日子,景成帝每日批閱奏折到深夜,又常召集太子和朝臣們進宮議事,景成帝為了國事操勞,秦茶處輪值的時辰也随着調整,偶爾人手不夠,萬朝霞也要到正殿伺候。
許是吹了幾場冷風,這日晨起,萬朝霞隻覺頭昏眼花,就連起身都有些艱難。
那秦靜蘭已穿好衣袍,她見萬朝霞還睡在炕上,走過來摸着她的額頭,低聲說道,“這似是有些發熱。”
旁邊的姐妹們圍過來,彩月也用手試溫,驚訝的說道,“這都有些燙手了,看起來燒得不輕。”
秦靜蘭輕聲推了推萬朝霞,喊道,“朝霞姐,你能起來嗎?”
萬朝霞微微睜開眼,她沙啞的聲音回道,“我這樣子怕是不能去值房了,靜蘭,你帶着她們去輪值,若是有事就找宋嬷嬷。”
秦靜蘭不放心把她獨自留在房舍裡,她問道,“那你呢,要不要請醫女過來看?”
春雨忙道,“不能叫醫女,要是醫女過來,隻怕是就要把朝霞姐挪出宮去。”
彩月跟着說道,“可是不去叫醫女,萬一出了差錯可怎麼是好?”
衆人你一言我一語,都沒有主意,萬朝霞暈暈乎乎,她也不知自己病得什麼程度,便道,“我先睡一覺,倘若不好,另行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