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連很快道:“我就知道,算算時間,你入殿前後也不過半柱香之久,可能都沒到半柱香,和我差不多,但陛下究竟為何又開始關心起那天的事,我沒想明白。”他微微俯身,以更低的聲音道,“尤其是讓我禀報完行動的細節之後,我以為陛下那麼嚴肅是要問責什麼,結果陛下竟然誇了我一通。”
淩月有些驚訝,但還是以和他同樣的低音回道:“我也是。”
“你也是?”祁連更是詫異,眼中随即蒙上一層迷霧,“陛下特意把我們召進宮來,總不會隻是為了誇誇我們吧?”
淩月心中亦是疑雲重重,但因為她知曉阿離的真實身份,對皇帝有所隐瞞的部分又恰好是有關阿離的部分,所以在疑惑之外,她還生出了一股濃重的擔憂,可看皇帝雖發出疑問,卻又沒有深究她的回答,看似責問,卻又收束于誇贊的矛盾态度,讓她一時也無法确定皇帝召見他們的真正意圖。
此刻,空曠的兩儀殿内,身形高挑勁瘦的男人正朝天子行禮叩拜:“沈夜叩見陛下。”
“過來,”皇帝朝前探身,原本壓抑在雙目中的深深急切在此時昭然浮現,“到朕跟前來。”
*
福壽殿内,李公公領着一條長隊悠悠步入,一甩拂塵,朝迎上前來的空空道人和靜王拱手行禮,笑眯眯地道:“仙人,靜王殿下也在。”
空空道人掐訣為禮,靜王笑容溫和地應道:“栖真來陪仙人打坐靜修,李公公怎麼來了?”
“陛下愛重之甚,離開福壽殿後立即命人做了清淡可口的膳食,做好後又特意吩咐咱家給仙人送來,趕巧靜王殿下也在,二位一齊享用,陛下想必會更加欣慰。”
空空道人應道:“多謝陛下厚愛。”
李公公面帶微笑地點頭,待手下太監将膳食布置好後,揮手将他們遣退:“你們先下去罷。”
房門阖上之後,李公公走到門口确認了一遍,才又轉過身來,攜着笑意的彎目中浮現一縷精光。
靜王啜飲了一口茶水,擡眼問道:“陛下在做什麼?”
李公公道:“回殿下,陛下正在兩儀殿按位序分别召見祁将軍,淩參将與沈校尉三人,陛下吩咐老奴來送膳食時,正在面見淩參将。”
靜王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又問:“李公公從兩儀殿到此,走了多久?”
“加上去膳房那一會兒工夫,花了大半柱香的時間。”
“陛下詢問了祁将軍多久?”
“約莫半柱香。”
靜王唇線微挑,目中浮現了然之色:“知道了,有勞李公公了。”
*
一盞茶的工夫,沈夜走出殿外,祁連見他受召時間和他們不相上下,心中已有定想,但還是問了一嘴:“怎麼樣,陛下詢問了你什麼?”
沈夜回道:“陛下問了在官鹽船探查私鹽一事,你們呢?”
“我們也是問的私鹽一事。”
淩月随即問起陛下問話的流程,得到的回答與他們二人别無二緻,三人一邊思忖交談,一邊朝延喜門走去。
此刻已至酉時,暮色漸合,透過橙紅色的微微日光,淩月望見兩個人影一前一後地靜立在華蓋馬車之前,為首的那道飄逸清影,她再熟悉不過。
那人顯然也看見了她,凝伫的身影忽而往前行了一步,淩月亦下意識加緊了步伐,但還沒走多遠,身後的沈夜卻忽而跨步上前,握住了她的手臂。
“淩将軍,沈某有些話想單獨和你說。”
手臂上的力道很緊,淩月有些詫異,又覺得不好太過粗暴地掙開,視線不由偏移了幾分,才又回頭看向沈夜:“沈校尉,你先松手。”
沈夜定定地看着她,手上力道未減:“淩将軍可以給沈某一些時間嗎?”
走在當先的祁連聽聞他們的對話,回頭看看沈夜和淩月,又望一眼等延喜門外的江風之,見他已邁步朝這邊走來,清冷的面容染上一絲焦色,祁連不由雙目圓睜,面上浮現震驚與濃烈的興味。
淩月的心中則沒有那麼輕松,遲疑地道:“可我現在還有事情要辦,沈校尉可否……”
沈夜面色極是認真,眸光灼灼地道:“沈某想說的事情,已不能再等。”
江風之走到近前之時,恰好聽見沈夜話音深沉的這句話,頃刻間雙眉緊鎖。
他無法抑制地出聲喚道:“淩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