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聲音挾着隐隐的迫切,既似呼召又似制止,讓淩月的心一瞬提了起來。
她偏頭看向左前方的青年,他面沉如水,周身如攜冷冽風雪,不知是因快步走來還是其他什麼,胸口微微地起伏着。
“殿下……”淩月不知為何生出隐隐的心虛,很快錯開那束與沈夜截然相反的冷凝視線,輕碰了碰沈夜的手臂,以眼神示意他注意眼下的場合。
沈夜的視線正悄然掃過江風之的神情反應,被淩月提醒之後,才松開緊握的手掌,與她一同微微躬身,行禮道:“殿下。”
江風之将二人微小的互動收入眼底,沉寂的目中掀起圈圈波瀾,泠聲問道:“沈校尉這般失禮,是有什麼重要的話要說?”
沈夜聽見那道嚴肅的話音,神色并未有改,不閃不避地坦然應道:“回殿下,這是沈某和淩将軍的私事。”
江風之目色一凝,移目看向淩月,聲音收緊了些許:“是這樣嗎?”
淩月心中思緒暗湧,雖然知曉他不喜自己與沈夜來往過密,可經過昨日的事,她已厘清了和他的真實距離,便不免覺得他此刻的責問有些莫名,沈夜有話要單獨對她說,怎麼也不該是上峰對下屬應當關心的範疇,這樣想着,便重重點了點頭。
“是。”
江風之面色一滞,呼吸在一瞬間沉促了幾分,稍顯錯愕的視線流轉在她低垂的眼角眉梢,緩緩地調息片刻,才又嚴聲問道:“父皇急召你們入宮,為的應當是公事罷?”
言外之意,便是此刻不是放肆談論私事的時機。
沈夜本因淩月不加辯駁的肯定回答而暗自詫異,又對上江風之嚴厲的眸光,很快調整了姿态,恭聲道:“殿下教訓的是,是屬下一時情急失了分寸,現在正要向殿下回禀陛下宣召之事。”
江風之目光毫無溫度,道:“說罷。”
沈夜欠身為禮,回道:“禀殿下,陛下詢問了屬下在廣運港探查私鹽一事的行動始末,屬下如實禀告後,陛下誇贊了幾句,便讓屬下退下了。”
江風之利刃般的目光審視了他一眼,将視線轉向躬身肅立的淩月和祁連,二人接收到目光,随即向他颔首,祁連道:“陛下也是這樣詢問屬下和淩參将的,問完之後,也都誇贊了一番。”
江風之微微沉吟片刻,可即便身處于寒冬凜風之中,腦中思緒仍舊混沌糾纏,他呼出一口郁氣,眼波停在淩月面上,吩咐道:“祁連,沈夜,你們二人先去巡街,淩月,你随我來。”
沈夜聞言,随着祁連應諾一聲,擡首之時,卻步之前,仍是以溫熱的目光緊緊注視着淩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淩月明白他是仍在征求自己的同意,心中忖度片刻,終是對他輕輕點了點頭:“我晚點去找你。”
沈夜得了應承,面露安心的微笑,對她極輕地吐出一句“我等你”,視線放寬朝江風之遊移而去,微微躬身随着祁連告退離開。
江風之攏在袖爐上的指腹不由扣緊,凝眸道:“到馬車上來。”
冷肅的聲音不知為何讓淩月感到一陣緊張,可她自認為沒有做錯什麼,定了定心,依言上了馬車。
閉阖的車門才剛隔絕外音,江風之便脫口問:“你真的要私下去見他?”
淩月撥亮案桌上的忍冬紋熏爐,讓車輿内更加暖融明亮,才對上他閃動的眸光,自覺自己的理由也很充分:“他想說的事情好像很急。”
“你忘了答應過我什麼?”江風之目光一錯不錯地盯着她,聲音裡強自壓抑着什麼。
“我……屬下沒有忘,”淩月亦沒有躲閃地回視過去,“屬下一直都心懷警惕,保持距離,以至于讓沈校尉感覺到了異常,多次詢問原由,加上他方才又那般着急,所以,屬下想去看看他究竟想說什麼。”
江風之凝視着她,眼眸好似深深的漩渦,足以将一切光影都吸納進去:“所以,你并非出于私心想去赴約?”
她的心神差一點兒就要遵從誘引,随着他的眸光點頭稱是,可冷靜片刻,淩月忽而倔強地笑了笑,反問道:“那殿下這般盤問屬下,是出于公心還是私心?”
江風之呼吸一緊,始終直視的眼眸不禁顫了一顫,在那道熾熱的注視下微微垂斂了幾分。
昨日阿離追問他和淩月之間發生了什麼,他有口難言,還是崔翊着忙地冒出來陳述了一遍所見所聞,讓阿離猜出了前因後果。
女孩像小大人一般開口勸道:“淩姐姐對你有了男女之别是好事啊,想要讓她消氣,你就順勢對她把心裡話說出來,再把她抱進懷裡,親她一口,不就解決了嗎?”
好笑的是,長夜輾轉之時,他确實将這句無忌童言從心裡翻了出來,斟酌過是否要對她吐露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