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唷，沈巡輔也來了！”馬廄裡的趙浪興探起頭來，連忙迎上前去。

沈夜所賃居所在待賢坊以南的永和坊内，要在這麼早的時辰抵達，想必也是同她一般坊門一開便已趕來。

淩月想罷，當即飛身上前，拔出銀劍朝沈夜刺去。

沈夜側身一避，劍刃擦着他的肩頸而過，駿馬嘶鳴，趙浪興拉住馬繩，驚愕出聲：“怎麼了這是？”

淩月手腕折轉，銀劍回旋又朝沈夜逼去，青年神色一凜疾步後退，勁瘦腰身往後一仰避開劍鋒。

“淩巡使？”

話音剛落的刹那，粼粼月光劃破長空，銀劍劍刃橫在青年頸間。

“你沒有使出全力。”淩月逼視着青年，目色如鏡清明。

“我……”沈夜垂眸凝視流光的劍刃，複又看她，“沈夜有何過錯，還請淩巡使明示。”

淩月看了他片刻，見他目光似有躲閃，便笑着收劍入鞘，面色如常開口：“隻是同袍之間的切磋，沈巡輔不必緊張。”

她粲然朝他揚了揚手掌，一枚玄色香囊搖曳在她指間，是她收劍之時自腰間解下，“昨日你我說好一齊奮進，方才的比試，便是今日的核驗。”

沈夜看着她指間之物，面色微怔，半晌沒有回話。

淩月視線掠過他空蕩的腰間，又移至他輪廓分明的面龐，語帶疑惑：“沈巡輔怎麼沒有佩戴我的香囊？”

“哦，我想起來了！”趙浪興一拍腦門，忽而走上前來，自懷中取出一個月白色的香囊。

他雙手将香囊捧到淩月面前，“看見香囊我便想起來了，這是小人昨日在西市撿到的，淩巡使瞧瞧，是不是您的？”

淩月拿起香囊細細打量，紅線繡着的“月”字很是醒目，她面色驚訝，聲音也不由高了幾分，“我的香囊不是在沈巡輔那兒嗎，怎麼會被你撿到？”

她泠然目光望向沈夜，見他面色踟蹰，正欲開口，又被一道高聲應答蓋了過去，“哦哦！原來淩巡使是将香囊給了沈巡輔——所以是沈巡輔不慎弄丢了香囊，才讓小人無意撿到的？”

“原來是這麼回事兒！”

趙浪興将“不慎”和“無意”二詞咬得極重，故作恍然，他目光懇切地望着淩月，雙手卻朝沈夜遞出香囊，“所以按淩巡使的意思，香囊是該還給沈巡輔嗎？”

他刻意高聲強調香囊并非淩月交給他的，可一言一行間卻又處處觀察着淩月眼色，仿佛在替淩月遮掩着什麼，卻又欲蓋彌彰，怎麼聽怎麼怪異。

看在周遭商戶眼裡，自然起了反效果，隻覺得淩月更加道貌岸然。

此刻淩月不能再任由趙浪興越描越黑，便直白發問：“趙衛長在打什麼啞謎，你話裡話外想暗示什麼，不如挑明了說。”

她抱着雙臂，緩緩踱步于趙浪興與沈夜之間，神色凜然卻又坦坦蕩蕩，“還是說，你們二人有什麼事隐瞞着本巡使？”

“淩巡使說笑了，我們能有什麼瞞得過淩巡使的耳目？”趙浪興賠着笑率先回應，眼珠一轉，又看向沈夜，“您說是不是，沈巡輔？”

沈夜微微垂首，高挑的身影顯出些許低沉，他抱拳朝她應道：“淩巡使的香囊确實是下官巡市之時不慎弄丢……原來竟被趙衛長撿到了。”

“多謝。”他伸手欲要接過趙浪興手捧之物，一隻修長潔白的手掌卻先他一步将香囊奪回。

“既然沈巡輔保管不好本巡使的香囊，便還是物歸原主罷。”

說罷，她随手一擲，玄色香囊劃過半空，驟然落回沈夜掌心。

沈夜視線自掌心之物緩緩上移，卻隻望見那女子軒昂的背影，她的聲音如冰泉冷冽：“都别杵着了，巡市去吧。”

西市商戶被這一場鬧劇弄得摸不着頭腦，但卻無人敢出言詢問，他們不約而同地沉默着運貨理貨，隻希冀這份置身事外的本分能讓他們免受更多禍事的殃及。

開市的鼓聲照常響起，淩月将西市仔仔細細巡查一圈，又自中庭走回北門，街巷間人流雜亂，叫賣聲此起彼伏，她卻忽而覺察出一道幾乎與自己同頻的步音。

淩月腳步忽止，敏銳地回首尋去，越過洶湧不絕的人潮，她與一道灼熱的目光倏然對上。

見她認真地回望自己，沒有嫌惡，沒有閃避，沈夜頓了一頓，邁開步子朝她奔去。

就在快要跑到她身側之時，一道驚空遏雲的尖嘯劃破熙攘，驟然籠罩在西市上空。

淩月擡頭望去，隻見一隻長逾七尺的海東青自衆人頭頂盤桓而過，激起陣陣驚叫，深褐隼目猝然一轉，猛地朝着她的方向俯沖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