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月願為殿下手中之劍,不僅僅隻是為了報恩,亦是因先貴妃與殿下的夙願本就蘊含在淩月心願之中。”
她這番訴願在旁人聽來未免輕狂,可江風之眉間的郁結卻舒散些許,堅聲應道:“你想做的,我會盡力助你。”
至少,在他油盡燈枯之前。
駿馬嘶鳴,行駛的馬車于此時緩速停下,崔翊輕輕打開車門,恭聲道:“殿下,宵禁例查。”
沉沉的腳步聲漸漸靠近馬車,一個佩劍鐵铠的将軍于車前抱拳行禮,“千羽衛将軍裘權,依律核查夜行車馬。”
“請。”
裘權得到回應,将車門拉開了些,他陰鹜的雙眼仔細環視着車内,見淩月坐在珏王府的馬車上,試探道:“二位這是……”
夜風習習拂過,江風之輕咳幾聲,冷聲道:“本王送淩進士一程,裘将軍也要過問?”
裘權眯眼賠笑,“末将不敢,隻是未料殿下私下竟與淩進士如此相熟,有些意外罷了。”
淩月見江風之又開始輕咳,便不耐應道:“既無異常,便請将軍放行吧。”
說罷她便立即關上車門,馬車外頓了一頓,才響起一道陰沉的号令:“放行。”
馬車又開始緩緩行駛,淩月不滿地嘟囔一聲:“那個裘權,看着便不懷好意。”
她邊說邊端起案幾上的茶壺斟了一杯,見熱氣氤氲,便小心地端起茶盅遞了過去,“殿下。”
江風之看着她緊蹙的眉心,應道:“不必理會他。”
淩月張了張口,卻未發一言,見他接過茶盅,緩緩啜飲一口,還是忍不住開了口:“殿下的身體……”
江風之卻忽然出聲,提起了另一件事:“你可有想好,铨選之後要去何部就職?”
淩月不禁有些訝異,眨了眨眼,“我可以選嗎?”
江風之彎唇失笑,“自然。”
淩月面上浮現驚喜的笑意,轉眸開始思忖起來。
殿下統率的飛鳳軍自年初凱旋後便駐守于鳳臨城外,休養生息,以備征戍;而目前負責城内東西六街治安的,是裘權執掌的千羽衛。
她神色灼灼地注視他,目光裡的那份志向似乎已經不言自明,可出口的話語卻讓他有些意外——
“殿下,我想入千羽衛。”
江風之秀眉微凝,正色道:“千羽衛統帥裘權與威王交好,而威王很可能是指使韓天嘯對你下絆的幕後黑手,你可明白此中利害?”
淩月毫不遲疑地點了點頭,“越是困難重重,便越值得去做,殿下推行恩科新制不也是如此麼?”
江風之略一沉吟,“若進千羽衛,威王或許會讓你任西市巡使,西市,便是鳳臨近來最無序之地。”
淩月目光亮了一亮,笑道:“淩月也是這樣想的。”
“西市是鳳臨城貿易中心,關系着百姓的衣食住行。可西市在千羽衛在監管之下,卻無人巡市,物價駭人。”
“淩月想盡綿薄之力撥亂反正,便欲從整頓西市亂象開始。”
望着她堅定的神色,江風之勾起唇角。
“好。”
他直視着她的眼眸,不再遮掩,“至于我緣何變成如今這樣……”
辚辚的馬車于此時停止,崔翊緩緩拉開車門,于馬車外恭聲禀報:“殿下,到淩宅了。”
夜色靜寂得隻聞呼吸,江風之墨色雙眸長凝着她,如岑夜之星,亮起隐約的微光。
“兩日後的休沐之日,你到珏王府來,我會一一告訴你。”
“今夜,便好生歇息。”
*
翌日早朝,皇帝閱完兵部尚書所呈的龍門宴鬧劇奏本,一掌猛拍在身前玉案,“荒唐!龍門宴居然發生這等醜事,顔卿、齊卿,你們是怎麼辦事的!”
兵部尚書顔宣手捧芴闆,對着皇帝奏道:“陛下容禀,武進士宴發生此等鬧劇,老臣作為兵部尚書難辭其咎,可此事說來蹊跷,請陛下容許老臣細細禀來。”
“說!”
“昨夜衆臣離席之後,老臣原本駐守席間,意欲防止武進士酒酣嬉鬧,可偏偏齊尚書此時派人來報,說長公主婚事所用儀仗不合禮制,叫老臣前去商談。”
“偏巧齊尚書還将駐守龍門亭外的千羽衛派去搬整儀仗,緻使席間守衛空虛,以至于無人制止席間鬧劇,險些釀成大禍,種種巧合,實在不能不讓人懷疑齊尚書的居心。”
“你是說,是齊尚書與韓進士合謀,要加害武狀元淩月?”皇帝橫眉看向垂首立于大殿左列的禮部尚書,再拍案幾,“齊尚書,你還杵着作甚!”
“陛下!”齊尚書疾步出列,俯身長揖訴道,“老臣惶恐!”
“龍門宴出了此等醜事,的确是老臣承辦失職,臣願意領罪!可老臣斷不敢做出那勾結新科進士,欺君瞞上之事啊,加害武狀元淩月亦是欲加之罪,臣不能認!”
“顔尚書所言儀仗之事,老臣的的确确是昨日核查時才确認有誤,又因此事需顔尚書核查下令,庫部司與衛尉寺才能配合出庫。”
“老臣也是見陛下憂心長公主與小兒婚事,一心想着為陛下分憂,這才亂了方寸,急匆匆找顔尚書與千羽衛去處理此事。”
“此事的确是老臣考慮不周,臣想着武進士皆有防身之技,一時沒人看着也出不了什麼事,畢竟以往的武進士宴也從未出過這種岔子。”
“老臣實在沒有料到,讓一個女子當了武狀元後,竟能引得衆武進士如此怨恨,将宴席攪得不得安甯!”
齊尚書垂首長歎,躊躇道:“老臣方才是思及此處,心生憂慮,這才回禀慢了,請陛下贖罪!
“憂慮?”皇帝側頭緊盯着他,“你憂慮什麼!”
齊尚書痛心疾首地捧芴高奏:“老臣憂慮,憂慮日後若是淩進士铨選為官,隻怕會在朝中攪出更大的禍患——”
“臣實在惶恐,請陛下聖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