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兒臣所知,蘭陵公是因大樑‘借買糧草’送來大端的,跟所謂的質子還不盡相同,如今他已經在大樑十三載,大樑之所以遲遲沒有接蘭陵公回國,想必其中原因父皇也知道一些......大樑如今是外戚掌權,但朝中也有朝臣人不服,前段時間因邱昂殺人案,查出的常士珍受賄一千萬兩的事......”
趙翊說到此處,擡頭看了皇帝一眼。
“延舟親自去查,如今已經查出一些端倪,這幕後行賄的人,大約就是大樑這次送赤血馬來的主使魏鼎臣,魏鼎臣是大樑司家門閥的人,找了常士珍這個漏洞,制造出邊西病馬案,是想借大端的手除掉肖則玉,順便孤立蘭陵公,讓他們更好下手,除掉蘭陵公這個對他們外戚勢力有影響的潛在威脅......”
接下來的話,不用趙翊說,皇帝自然那也清楚。
大樑那些外戚勢力,名不正言不順,他們不惜在大端邊西制造病馬案,一副不怕大端知道的架勢,是因為他們妄圖挑起戰事,司家人好趁亂立功,排除異己,鞏固他們在大樑的地位。
“眼下,我想用儲君身份放他歸國,一來,确實是想賣蘭陵公一個人情。二來,我跟他做了筆生意,他若歸國掌權,就要說服兩國互市,我大端民間物産豐富,生産制造能力優于大樑,而他們自然資源豐富,有豐富的鐵礦和良種馬匹等,這也是他們為什麼兵強馬壯的原因,趁眼下這種和平時期,拿咱們的商品去換他們的礦産和資源,他們的百姓能提高生活質量,咱們也能提高武備,這是互利共赢的局面!”
皇帝深深看了趙翊一眼,又重重歎了口氣:“你說的,朕這些日子也考慮了,但任何事都是雙刃劍,蘭陵公是個人物,若放他回國,恐怕大樑接下來,要強盛了。”
“若大樑的安穩強盛,于我們有利可圖,他北可抵禦北戎蠻族,南可跟我們互市,讓我們的軍備得到提升,令我們國富民強,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皇帝坐直了身子,手指在案上輕輕敲了片刻,才下決定似的:“你是太子,此事便由你來籌備吧!”
趙翊清楚,元煦歸國的事不能鬧出動靜,最好越少人知道越好。
畢竟若事透露出去,不僅大端會有朝臣用各種理由阻攔,甚至還會有别有用心之人,用此事挑撥皇上和太子之間的關系。
另一方面,大樑若得知此事,元煦回程之路恐怕會更艱難。
魏鼎臣已被朝廷秘密控制,元煦和肖則玉計劃,回大樑後,先前往邊境跟五萬四千邊防軍彙合。
屆時,邊防軍以勤王之名回大樑王城,他便是那個名正延順的主帥,還能借此拉攏忠心拓跋家的老臣,勝算更大。
——
皇上禦極三十年,加之儲君之位終于得以确立,大端顯德三十年的冬天,格外熱鬧。
然而,元煦卻無心感受這份熱鬧,再過幾日便是除夕,他們要在那日悄悄出城,一路北上歸國。
馬上就能離開,元煦反而生出一種不真切的感覺。
在大端的十三年裡,他對故國有懷念,也由怨恨,但他從未想過,這十三年,竟是父母為自己求來的。
如今,他憑靠自己,很快就能回到故國。
他隻期望,能親手解救父親,結束大樑外戚專權,傀儡當政的混亂局面。
隻是臨行前,元煦意外收到了承安王趙翎邀他到洞天酒樓的赴宴邀請。
元煦知道先前曲音閣“家宴”上,引自己誤入密庫的人就是趙翀,而趙翀之所以那樣做,或許就是知道了自己暗中相助趙翊奪位的事。
趙翎曾在邊西病馬案上為他出力,此時請他,即便知道是鴻門宴,他也不好拒絕。
更重要的是,他不想在臨行之前,因拒絕承遠王宴請邀約,惹出諸多麻煩。
宴會既然設在洞天酒樓,想來不會公然害他。
赴宴當日,元煦才知道趙翎包下了整個酒樓二樓。
實際上,這些個皇子勳貴,平日并不少來洞天酒樓消遣。
為免麻煩,又想體驗平日難以體驗到的“與民同樂”的熱鬧,但他們大都隻是包下一個上等客房,吃飯看戲也就是了。
元煦看趙翎今日這般陣仗,大約已經猜到了什麼。
“我們還以為蘭陵公不肯賞臉呢,請坐。”
不止趙翎,趙翀也在包房裡,他滿臉笑意起身,邀元煦入座。
元煦依邀坐下,泰然自若道:“兩位殿下言重了,這麼大費周章邀我來,有什麼話,不妨直說!”
“我最喜歡跟蘭陵公這樣的聰明人打交道,那本王就不繞彎子了。”
趙翎一直沒有說話,聽到元煦這樣說,起身走到窗邊,猛地推開窗子,立刻有一股冷風灌了進來。
窗戶正對洞天酒樓後院,冬日白晝短暫,此時天色已經暗下來,院中的景色都有些模糊不清了。
元煦透過窗子往外看,大約已經猜到趙翎想要說什麼。
果然,趙翎伸手朝窗外指了指,語氣不疾不徐:“不知蘭陵公聽沒聽過燈下黑?倘若是有人妄圖設計奪嫡,一切計劃都在洞天客棧後院那些不起眼的僻靜包房裡商議,是不是反而最不引人注意?”
“承安王說的什麼,我聽不懂,何況,現在儲君已定,也不會再有奪嫡的事了。”
“聽不懂?那本王再說的詳細一點,蘭陵公從前,就是跟太子在這裡密謀的吧。”
“哎呀,”趙翀配合的拍了一下手,“不愧是蘭陵公啊,行事就是如此隐蔽,誰能想到,會有人在洞天酒樓這樣的銷金繁華之地,商議如此天大的事。”
他說完,故意長長歎了口氣,才繼續道:“隻可惜,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牆,皇上自有聖裁,無論是擅自揣測君心的陰謀龍子,還是另有他圖的他國質子,大逆奪嫡,都是欺君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