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大人聽不懂嗎?”薛守冷冷一笑,上前遞過去幾本賬簿,“或許大人看過這個,就能懂了!”
左世模滿心狐疑的接過賬簿,随手翻開幾頁,隻短短一刻,在這十冬臘月的天氣,他額頭上竟滲出豆大的汗珠,沒等看全内容,整個人便“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他扯着嗓子,痛苦的哀号道:“下官該死,下官罪該萬死,求葉侍郎饒命啊!”
“混賬!事到如今,還敢求饒!”一個威嚴雄渾的聲音陡然在堂後響起,緊接着,一位身穿常服卻難掩帝王之氣的中年男子,穩步從後堂走出。
薛守心中一驚,原來皇帝竟一直在後堂聽審!
葉謹川起身讓出主位,與衆人一同跪下行禮。
衆人山呼過“萬歲”,皇帝在堂案後落座,他雙眸深邃如淵,目光所到之處似能洞察人心,讓人不敢直視。
“左世模,顯德十八年進士,枉你當年的文章做的花團錦簇,策論寫的精巧機變,如今,你就是這麼當父母官的!給一個無辜之人頭上安上殺人全家的罪名,就為收那點銀子!你還配當官?你連人都不配當!”
左世模早趴跪在地上,渾身抖如篩糠。
他接到京令,隻說是年末抽中木陽縣令進京述職,萬萬沒想到是為了這個早蓋棺定論的案子,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陛下饒命,陛下饒命啊!”左世模幾乎是涕泗橫流,除了這句,再也說不出别的。
“皇上......”邱昂早已吓傻了,他本以為今日就是自己的死期,卻沒想到能得見天顔。
他心一橫,咬牙爬跪着往前行了兩步,悲戚呼喊道:“小民冤枉,小民冤枉啊!求皇上救救小人一家吧!”
皇帝命人搬了張凳子給邱昂,緩了一刻,邱昂才慢慢講起來。
他是燧州木陽人,父親在縣令私宅裡做馬工,他的母親帶兩個妹妹也在縣令家後宅針線房做事。
他不想全家人一輩子在大戶人家的宅子裡為奴為婢,便去學了木匠手藝,希望能憑手藝攢錢給父母養老,給兩個妹妹開個針線鋪子。
入獄之前,他手藝已經小有所成,能夠單獨承接一些活計。
案發那天,他去鄰縣做工,很晚才返回家中,根本沒見過什麼徐雲雲。
可忽然就有一天,有幾個衙差把他堵在家裡,逼他在一張認罪書上簽押,要他承認殺了同縣的徐雲雲一家四口。
......
“邱昂,本縣隻問你一個問題,徐雲雲一家是不是你殺的,你若答是,就很好辦了;你若答不是,就别怪本縣大刑伺候,隻能打到你說是為止。你若還不承認,你父母還有妹妹,就都得陪你一塊死。”
......
“我原本指望在公堂上求左縣令為我做主,等他說出那番話時,我才明白,這一切原來都是縣令操縱的,”邱昂說着委屈憤恨的瞪了一眼跪在堂下的左世模。
“他是縣令啊,我們一家人的生死都捏在他手裡,我怎麼敢說半個不字!”
“後來果然如他所說,接下來的一級級複審,都隻是簡單走個過場,我知道他們全都收了賄賂,隻問我一句是否認罪,其他一概不管不問。”
葉謹川皺了皺眉,質問左世模:“真正的兇手究竟是誰?竟能拿出一百萬兩銀子賄賂你!”
左世模情知再瞞無用,隻哆嗦着說出了一個名字:“是......是常士珍!”
葉謹川深深蹙眉想了一刻:“你說的是邊西馬場主官,常士珍?”
“是,就是他!”
——
很快,西平侯世子江延舟便親自押解常士珍入京,交由三司會審。
經查,負責監養大樑進獻赤血馬的馬場主官常士珍,其子常佑生随母回鄉祭祖,當日返城的路上遇見獨行的徐雲雲,心生歹意上前調戲,因遭反抗心生不滿失手将人殺死,之後更是指使仆從一起,将發現他作案的徐雲雲一家殘忍殺害。
常士珍起初想綁了兒子去官府投案請罪,卻架不住家人苦苦哀求,最終,出于護犢之心,他決定走動關系保下常家唯一的血脈。
其實按常士珍的俸祿,即便西平侯常給這些邊塞老将補貼,他也根本沒有巨額的銀子,去打點這樁滅門慘案。
正是這個時候,有神秘人上門主動奉上銀子,他才得以從縣令,府尹,巡撫,按察司,總督衙門一路行賄,算上他家的餘銀,竟有一千萬兩之巨!
正是如此,才有了這層級“核審無誤”的邱昂殺人鐵案!
——
“花一千萬兩來買你我的命,不知是貴了還是便宜了!”
京郊荒湖上,一個不起眼的烏蓬小船裡,元煦和肖則玉相對而坐。
“邊西是軍事重地,馬場更是重中之重,若朝廷知道常士珍收的是大樑使臣的銀子,指使他給赤血馬下毒,那是誅九族的謀逆死罪!所以.....他恐怕是死也不肯供出幕後送銀子的人是誰......這種情形,魏鼎臣該如何鏟除?”
“隻要做過,就必然會留下痕迹,我們先把這柄劍懸在他頭上,讓他這段時間無暇盯着你我,我們才好放手做自己的事......等我們離開之前,必要他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