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伏景光站在超市的冷藏櫃前,手裡拿着兩盒牛肉糾結。
他沒猶豫太久,選了右手上,看上去肉質更好、價格也更貴的一盒,放入購物車,然後繼續沿着冷藏櫃走兩步,拿起一盒豆腐。
上周枝和買回了袋面包糠,炸完蝦後還剩很多,一直存放容易受潮,因此最近都在想辦法消耗掉那大半袋面包糠。
諸伏景光掂了掂豆腐的重量,粗略估算,拿了兩盒,接着轉去蔬果區看新鮮的蔬菜跟水果。
最後,提着滿滿兩大袋回去,一袋裝了食材,一袋裝了冰淇淋和酸奶。今天冰淇淋做活動,于是剩下的幾盒抹茶和原味他都拿了,反正家裡不愛出門的人吃很快。
今天回得比較早,太陽還沒有下山。公安騰出手,用鑰匙開門,在進門時揚聲說“我回來了”。
動物的腳步聲從不遠處傳來,金毛犬呼呲呼呲地跑向他。
“隻有你在家嗎?”
諸伏景光在靠近過來的呼噜面前蹲下身,往客廳看去。
客廳裡沒開燈,看起來并無人在。他移動視線,才注意到枝和脫在鞋櫃旁的拖鞋,那少年的也是。
呼噜湊到購物袋前聞一聞,不感興趣地走開。他拍了拍金毛犬的背,讓它去玩,自己在玄關脫鞋,換上棉拖,拎起購物袋走進客廳。
客廳裡,高中生的書包和校服外套被随意扔在沙發,遊戲手柄在茶幾上。一樓的門窗緊閉,二樓的房門也都關着,在客廳走路甚至有回聲。
枝和做完衛生,經常将抹布遺忘在最後一個打掃的吧台上。
諸伏景光把抹布歸位,打開扇窗,站在窗前望向屋外,想了想,拿出手機。他略過暫時不用看的工作内容,找到了十五分鐘前,自己因開車,沒及時點開查看的短信。
——欸,看來今晚的餐桌上隻有他一個。
很快看完短信内容,他的目光停在整段話末尾,一個楚楚可憐的顔表情上。
想到對方如果做出這副表情會是怎樣的,公安臉上不禁浮現笑容。他慢吞吞地打了個「好的」,然後附上同樣的表情,發過去。
諸伏景光給手機調成震動,收進口袋,轉身去把買回的食物一一放進冰箱。再在廚房裡,随便弄點簡餐吃完,定個鬧鐘提醒遛狗,便上樓進書房辦公。
等他差不多處理完急需的工作文件,放下筆,伸手去拿水杯,視線不知是第幾次,自然而然地滑向牆上的時鐘。
鐘面的時針已經越過羅馬數字“10”,即将指向“11”,樓下沒有半點動靜。
諸伏景光抿了點杯裡的涼水,又拿起手機看幾眼,還是沒有任何消息。他歎口氣,把手機放下,揉着太陽穴,繼續心不在焉地翻閱文件。
當他一心二用地看完手裡的紙,在最後一頁留下兩行字,這時,窗外終于有了前院門被打開又關上的“哐啷”聲。
正要寫第三行的筆尖立馬停下。諸伏景光合上筆,收起文件,起身時順手關掉台燈,近乎迫不及待地繞過書桌,走向書房的門口,要去迎接。
左腳剛跨出半步,發現自己留在客廳的燈熄滅。并且二樓走廊上的燈也被關掉,房子裡漆黑一片。
公安第一時間感覺不對,本能地謹慎起來。他借着身後的光,看向走廊前方模糊的黑影,辨認後開口:“枝和?”
對面給予回應:
“是我,景醬。你不用出來,我們在書房裡聊聊好嗎?”
聽到熟悉聲音的人神情一松,剛剛懸起的心放下。因此便忽略了,家裡平時最粘人的狗這時卻沒出現。
“好……可為什麼把燈都關了?”
“嗯,想了想,還是節約用電比較好,最近的電費漲價了。”話音落下後,緊接催促道,“快進去,把裡面的燈也關掉。”
警察的直覺,讓諸伏景光下意識地遲疑一瞬。
“書房的燈也關?”
“嗯哼,這樣的話才好聊天嘛。”
諸伏景光說:“燈關了,你看不見路怎麼辦?等你過來後我再關吧。”
“放心,我能看見。”
“可——”
“快點呐,景醬。”
見他堅持,一副不關燈就不過來的架勢,諸伏景光無奈,隻好妥協,把書房的燈關了。
整棟房子徹底陷入黑暗。唯一的光源是外面街道上的路燈,透過書房的窗玻璃和紗簾,灑進一點朦朦胧胧的光,照不進深處。
他聽着緩慢靠近的腳步聲,站在門框邊等。
然而腳步很快停在不遠處。
“枝和?”諸伏景光疑惑地喚道。
“景醬,你坐過去吧,坐到書桌那邊。”
諸伏景光回頭看一眼窗前的單張辦公椅,不假思索地拒絕:“不,我和你一起。”
對方也毫不猶豫地拒絕了他。
“不行。”他以輕快的口吻表明,“這是次非常正式且嚴肅的聊天,景醬,早該有了。保持點距離,會有助于我們聊天的順利進行。離景醬太近的話,我擔心我把持不住。”
“可是枝和,也不必這樣——”他急于再說點什麼,腳忍不住向前。
可他走兩步,就聽對面也跟着後退的腳步聲,以及等不及地催促:
“快點呀,景光。”
“……”他隻好先回書房,照他說的,在椅子上坐下。
他在一晚上都坐着辦公的椅子上如坐針氈,眼睛緊盯門口,借着左側窗外的光,依稀看清出現門口的影子輪廓。這麼晚才回來的人在進屋後沒摘帽子,鞋也沒脫,外套的領子豎得很高,走到了靠近門口的沙發前緩緩坐下。
諸伏景光不想自己如此多疑,想要壓下那股隐隐不安。
“你說,你和蒙斯一起吃飯?”
“嗯。”說話的人稍作停頓,“他今晚不回,我把他支走了。”
“等等——你的呼吸怎麼這麼重,你怎麼了?”
“别開燈。”
“為什麼不讓我看看你?”
不,沙發的位置太靠角落,台燈的光不一定能照到。諸伏景光着急起身,辦公椅的滾輪與地闆擦出一陣轱辘。
“我看不見你,枝和!”
“我很好,景光,快坐下,我們才剛開始。有些話早該說,我想先講給你聽……”
“枝和!”
“拜托了,景光,請聽我說。”
……
懇求像無形的手,把已經開始焦慮、生氣和擔心的人硬生生地按回到椅上。諸伏景光的坐姿僵硬,緊抿着嘴唇,雙手反複抓緊兩側扶手,指頭幾乎要摳進海綿軟墊裡,眼睛一刻不離地盯住角落裡的人。
“我沒事。”
你慢慢調整呼吸,又重複一遍方才安慰的話,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正常,向他解釋,
“我隻是在晚上吃完飯後,陪小兔子去球場上玩了玩,他一直想踢球。雖然我不會踢,但還是陪玩了會兒。可能太久沒活動,突然一下過量……我一直想像這樣和你說說話,景光,總聽女孩們說,她們會跟自己朋友在關燈後徹夜長聊,關上燈,确實能讓人放松很多,不是嗎?我沒打擾你工作吧?”
“我在等你。”對面的語氣有些生硬。“再過幾分鐘,如果你還沒有回,我會打電話。”
“啊,久等。”
你嘴角扯了個笑,靠在沙發上閉了閉眼。
“我知道,你會在等我……總是讓你等我。”
書房裡安靜半響。
對面又坐不住了。
“枝和。”
“景光!”你趕在他要再次起身之前出聲,把人穩住,快速地說道,“我記得你和降谷之前有問過我,我什麼時候學會的編程代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