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幹什麼!”
猛然聽見自己名字的你被吓一跳,還沒及時反應,剛上膛的槍脫了手。顧不上手腕的疼痛,看到怎麼突然折返回來的人時瞬間僵住。
對方的眼神恨不得吃了你。火光将他眼底洶湧翻滾的情緒燃燒成實質般的存在,灼得你縮了縮脖子。
“你在幹什麼?”他又問一遍。
你想躲避對視。
“景光?不是說這裡不用你管,我來就好——”
“好什麼好!”
你沒說完的話被狠狠打斷。
像是對你說的字眼起了應激反應,臉上仍是驚恐表情的人兩眼通紅地死死盯着你,不想再聽從你嘴裡冒出的任何一個字,直接命令:“我不管你剛才想做什麼,從現在起,不準離開我半步!”
“可裡面的儲存卡——”
“燒了就燒了!還能想其他辦法!”
諸伏景光撿起地上的槍,用力拽着你向車子走。打開副駕車門把你塞進去,然後甩上車門,自己重新繞到右邊主駕。
第一次被這麼兇,被吼得腦瓜嗡嗡的你毫無反抗地坐到車裡,整個人完全跟不上狀況,懵懵地望着人繞過前方引擎蓋,到右邊的主駕駛位。
灌風的車廂裡溫度偏低,在大火裡不慎燒燙到的肌膚逐漸消散了熱氣,隻剩密密麻麻的癢意。
諸伏景光給你扣上安全帶,然後直接發車,汽車調轉車頭後很快離開燃燒的别墅,火光從後視鏡裡消失。
耳邊聽不到熊熊的火焰聲了,你被汽車拐彎時灌入的風吹得一個激靈,滿是漿糊的腦子終于清醒三分,後知後覺對方剛剛看到什麼樣的場面……
你臉色一下變得煞白無比,下意識地扭頭。
在開車的人好似沒注意你的視線,一心看路。
然而他的嘴唇緊抿,渾身繃着,抑制着,握方向盤的手,手背上的青筋都暴起來了。
你直覺有危險,脊背發涼,可由于不敢再開口出聲,就規規矩矩地在座位上坐如針氈。
……有種暴風雨前奏的感覺。
大腦持續當機到車開下山,進入一片沒有人工鋪路的雜樹林。你亂糟糟的腦子在看到周圍黑壓壓的環境時想着“該不會要在這裡接受審問吧”,後面又跟了三輛車進來。
後面車的人先下車,大約十來人,人手一個手電筒站在車旁。其中一個匆匆跑到你們車前,擡手準備禮貌地敲敲車窗,結果尴尬地發現沒有車窗可敲。
“頭兒,”來人在車外說,“按照你吩咐的,A組已經跟消防隊上去,準備滅火後取證;B組和藤方警部一起,已經抵達溫泉酒店,并提前通知過藤方警部,請他帶人第一時間控制現場,拿到酒店内監控。B組剛剛傳消息來說,松尾并惠不在酒店。我聯系了搜救隊,他們還在趕來路上,我們是再等等,還是?”
“不等了。”
是公安的增援到了。
你剛想轉頭看看車外那位彙報的公安部下,諸伏景光擡手将你頭上的帽子帽檐壓低,下車前先解開了你的安全帶,下車後,繞到你這邊,打開副駕車門。
以為自己該留在車裡的你,猶豫了下。就在這猶豫的一秒内,對方失去耐心,直接親自握住你的手腕,把你從車子裡拉出來。
你:“……”
之後的手再也沒松開過。你也不敢提,順從地低頭跟他身邊,用腳趾想都能想到他的部下在一旁驚訝好奇的眼光。
“C組在這片範圍内找線索。通知這邊交通部,把松尾并惠的照片給他們,讓他們配合封鎖這帶公路攔截逃犯,設閘口嚴查過路車輛上有沒有照片裡的人。”
“好的頭兒,我這就聯系。”
“給我部手機,我要跟藤方警部通話。”
他工作不避諱你,當着你面,進行一整套對逃犯的密不透風的追捕行動。
下達指令時的公安,聲音沉着、冷靜,有條不紊,不親自出面,在幕後指揮部下交涉與行動,完全不見方才在别墅前的模樣。他打完電話你才知道,原來在酒店裡的金子太郎差點出事,還好公安的人提前私下聯系了毛利小五郎,讓他幫忙留意擺在金子社長面前的食物和酒水,保護社長安全。
你跟着人,從山下回到半山腰,中途聽到山頂的别墅被燒成一片狼藉的消息,一個年輕警察把你扔地上的外套當成線索,裝進了證物袋,諸伏景光讓人把外套帶下來還給你;在逃犯消失的懸崖,不僅有被丢棄的機車和鐵鈎繩索,還發現一條用手電筒照亮才看得清的輪子劃出的痕迹;與此同時,山底下的搜查組在樹叢裡發現了兩枚尺碼不同的腳印。
公安帶來的筆記本電腦連上交通部臨時授權的公路探頭實時監控,身為行動負責人的人對着裡面的畫面和手裡的城市地圖,指揮包抄闖過警方設下的公路閘口的黑色三菱,把對方逼停在一個拐不過去的彎道上。
留下的幾名公安圍過來看監控裡的現場情況,被限制自由的你也隻能硬着頭皮,跟他們一起看,盡量低頭,把自己存在感降到最低。
畫面裡,雙方僵持足足有五分鐘,下車的警察都已掏出配槍,擺出标準的設計姿勢瞄準三菱。以為要交火,副駕駛車門突然打開,而從車上下來的,卻是一個小小身影。在所有人都吃驚疑惑又不敢松懈時,男孩搖搖頭,模樣無助、害怕地蹲下身,抱住自己,嘴裡說了些什麼。
通過其中一名在場公安一直挂線的手機通話聽到,他說自己被綁架了,什麼也不知道。
你看着出現在監控畫面裡,小小一隻的偵探,忽然想到什麼,沿着自己破破爛爛的外套内側邊緣一摸。
果然摸到了一枚貼紙。
“……”
你忍不住看了眼身邊人,然後默默收回視線。暫且慶幸下,在阿笠博士的發明裡,竊聽和追蹤目前還是兩樣東西。
半小時過後,随着酒店裡的從犯落網,行動就此告一段落,剩下的收尾工作無需他來,交給了部下。
藤方警部帶來的警員們還在一一記錄在場人信息,約時間詢問筆錄。幾乎所有人都聚集在酒店的一樓大堂,大堂十分熱鬧,諸伏景光卻在這時,一言不發地帶你離開。
被抓太久,你的右手手腕都沒了知覺。
由警察幫忙帶回來的江戶川柯南,不知以什麼方式,從對他亂跑的行為問題耳提面命的毛利小五郎那逃了出來,氣喘籲籲地攔住你們,一臉複雜地開口:
“川端先生,你……”
諸伏景光:“晚點再聊,可以嗎,柯南。”
柯南看了看你,又看了看盡管語氣禮貌,臉色卻不大明朗的大人,懂事地點點頭,讓出過道。
以為還能再拖一會兒的你,隻能被人不容掙脫地拽進房間,眼睜睜看他關門落鎖。
進屋後,他終于放開了你,掏出配槍,放到桌上。
你看到這把槍就頭皮發麻。好不容易平複下來的緊張一下被激發,剛剛趁對方工作的時間裡想了半天的措辭瞬間忘光,隻能貼牆站着,垂在兩側的手擰起褲縫,局促地垂頭盯自己的鞋尖。
等鼓起勇氣擡頭,視線也隻敢落在對方的下巴上,根本不敢對視。
你咬咬牙,先開口:
“我……”
“剛才有哪裡受傷。”
你一愣。
“闖進去的時候。”他語氣平靜地補充,聽起來情緒已經恢複以往。
你鼻子一酸,恍惚感受到手臂燒傷的地方殘留的癢意,趕忙低頭,想借擡高帽檐的動作掩飾吸吸鼻子,擡手時才發現自己身上還穿着對方的外套。而公安隻穿一件單衣,在室外站了兩個小時。
你腦袋昏呼呼的,視野有頃刻間模糊,但人依舊好端端地站立,後背貼牆壁,垂落的目光盯着諸伏景光鞋子上的泥巴,小聲答:“已經好了。”
對方沉默片刻。
“我問晚了。”
你搖頭。
“不,沒有。”
燒傷的部位好似在發燙。
你話音落下後,空氣二度陷入死寂。唯有心跳,無措的心跳聲,在漫長的靜默裡愈來愈響,簡直要淹沒耳邊的嗡鳴——實際上你現在什麼也聽不見,除了諸伏景光的聲音。
“想好了嗎?”
這次打破沉默的人是他,重新給你解釋的機會。你意識到,剛才的兩小時,是他留給你做選擇的時間。
“為什麼這麼做?”
是說真話還是假話。
說假話的話,之前對萩原他們胡扯的第六感的理由不能用了,你其實挺想再扯出點别的,動用你多年來練就的一身胡編亂造的本領。可你心裡清楚,他們從沒百分百相信過從你嘴裡聽到的那些匪夷所思的話,他們隻不過是信任你而已。
眼前的人更是能一眼看穿你的謊言,不過是配合你罷。但這回,他還會陪你裝傻嗎?
可是真話,你說得出口嗎?
你張了張嘴。
“為了……”
“為了什麼?”
兩小時前情緒失控的人,如今的聲音一如既往溫柔,叫你的名字,引導你回答,
“枝和,擡頭看着我,為什麼要這麼做?”
你上下嘴皮不停觸碰卻發不出聲,依言仰起臉,有些畏縮的目光和對方始終鎖定自己的藍眼睛對上視線。
諸伏景光向前邁進一步,看着你的眼睛。
“枝和,告訴我,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
你看他表情正常,深呼吸口氣。
“我想幫你。”
“幫我?”他耐心地繼續問,“什麼意思?”
“因為我有種能力,說來很離譜,但我能讓時間回到從前。”
你心一橫,索性放棄了掙紮,破罐破摔地說道,
“你可能不信,但這是真的,時間倒流一天,提前24小時阻止或改變一些事,所以當時就想用這個辦法幫你拿儲存卡,順便運氣好的話也能抓個犯人。”
聽的人久久未說話。
你說完就閉嘴了,老老實實站着,低頭看鞋尖,等待理所當然的質疑。
開玩笑,正常人誰會信啊。
“讓時間倒流的方式,是你用槍指着自己的腦袋?”
——诶?
你不可思議地擡起頭。
“你相信我說的?”
“先回答我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