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頸窩被毛茸茸的腦袋蹭了幾下,随後聽對方用悶悶的聲音道歉:“對不起,又讓你們擔心。”
他沉默數秒,手擡起,輕輕搭到他的背後,安撫性拍一拍。
“枝和沒有事就好。”
“昂……其實是有點困的。”
“去睡吧,等做好晚餐後叫醒你。”
“那多不好,讓景醬一個人準備兩個人的晚飯。”
“怎麼會?這對我來說是很容易的事,而且壽喜燒的做法簡單,其實也不用枝和在旁邊幫忙。”
“真的嗎?”
“當然。”
“……那好吧。”
他放下手臂,慢慢退出懷抱。
“我就眯十分鐘,搞定了就直接叫醒我哦,辛苦了景醬。”
人進卧室裡了,卧室門被“咔”的關上。他在客廳放輕動作,先小心地将樹葉做的玫瑰收起來,然後帶上所有食材進廚房。
盡管有半個月沒待過,仍然能在熟悉的地方找到所需要的工具,工具的擺放位置一點沒變,連上次不小心放反的盤子,現在也還是原封不動地以底盤朝上的姿勢,乖乖躺在碗櫃裡。
他在廚房裡洗切好菜,撕開兩盒牛肉,簡單處理後裝盤,調好醬汁湯底,放在之前買來專門吃壽喜燒的鍋中,将鍋和所有食物一一端上餐桌。
做完這些,時間差不多過去十五分鐘。
“枝和?”他先在客廳喊了一聲。
意料之中的沒人回應。
諸伏景光暫時關上爐子的火,把鍋蓋蓋上,進屋喊人吃飯。
晉川家客廳的燈在上個月因不知名原因炸了,換成了暖色燈泡,并不特别明亮,角落裡光線不足。本來說再重新換一個,但屋主人自己很滿意這種容易令人昏昏欲睡的光源,隻同意把餐桌上方的吊燈換個亮點的,沙發那的執意不換。
諸伏景光路過卧室旁邊的衛生間。
衛生間門是關的,但裡面的燈沒關。想到應該是主人忘了關,他打開門,打算幫忙把燈關掉,手觸摸到熟悉的開關位置,正要按下,視線順勢往旁邊一掃,一眼看見了洗手池裡的一抹猩紅。
“……”
他垂下放在開關上的手。
沒處理幹淨的血迹已經幹在内壁,要用衛生紙打濕後擦才能擦掉。
他把打濕的紙團扔進馬桶裡沖走,關燈從衛生間出來。走到卧室門口沒再叫人起床,而是直接推門進去。
枝和在家睡覺時會戴眼罩,說是為了遮光。可他的卧室已經很黑,有兩層遮光簾遮擋。
他的眼睛借助門外的光源很快适應房間裡的黑暗,在床上找到拱起的一坨。分辨出睡姿朝向後,放輕腳步,坐到了床沿邊。
他這次淺眠沒戴眼罩,靠近後,能看見眼睫毛輕微的顫動,人沒醒,似乎是做了噩夢,眉頭緊皺。
諸伏景光看了會兒,伸手放到他耳後,用指腹按摸。
床上人皺緊的眉宇漸漸舒展,輕而平穩的呼吸聲給人以一種甯靜安逸的感覺。
“枝和。”諸伏景光出聲。
沒有應聲。
又過片刻,他在靜谧的氣氛裡再次開口,說道:
“枝和真的還好嗎?”
“……當然了。”
床上的人嘟囔完一句後翻身,用後腦勺對他。
諸伏景光看不到人表情,于是直接問:“衛生間裡的血是怎麼回事?”
“嘛…在台階上不小心磕到,好了已經。”
他邊回答這個冷不丁的問題,邊攏緊被子,将自己裹嚴實。
“千萬别告訴橫本桑,如果被知道我不上課的原因是跑出去玩,不管找什麼借口,肯定會找我進行一番很嚴肅的對話,啰哩啰嗦說一大堆,哎,真的不想聽,而且還很有可能給我安排義務勞動。上次我們班的正德同學因為把校長辦公室的窗戶打碎,掃了一星期的校門口街道,每天都要起好早欸,好慘。”
“……”
沒得到回應的人又翻回來,面朝回這邊,睜開眼,讓他對上他清醒但仍有幾分朦胧的眼睛。
“千萬千萬别說。”
手伸了過來,試探般去勾他放在床邊的手。
“拉勾勾?”
沒反應。
“嘶——”晉川枝和倒吸涼氣,擡手捂住眼睛。
“怎麼了??”原本默不吭聲的人立馬緊張地跪坐起來關心問。
“沒事沒事,就是眼睛疼,太久沒睡好覺。”
他趁機抓住了諸伏景光伸來的手并揣進被窩,把大半張臉埋在被子裡。重新調整好睡姿,滿足地再次閉上眼。
“好了,拉勾啦。再讓我睡一會兒吧,諸伏老師,再睡一會兒,等我醒來,就好好聽你講課。”
說着,打了個哈欠,腦袋蹭枕頭,蹭着蹭着,便蹭到諸伏景光被他抓着的手臂,輕車熟路的把臉貼上來。
在昏暗又安靜的房間裡,躺在床上的人的聲音聽起來有了幾絲平時不常顯露的疲倦。吐詞跟發音都黏糊糊的,困得不行,還要強打起精神說話。
是真的困了,連全是牛肉的壽喜燒都抛之腦後,但嘴裡還念念叨叨些想對他說的話:
“其實,我昨晚沒睡,怕萬一睡過時間就錯過最早的輪渡,中途要在另一個島上中轉,還好買車票能刷卡,不然我可能真的隻能留在那裡打工攢路費。”
“回來後洗了洗,換上校服直接去的學校,以為能在學校裡立馬見到你,誰知道等了一下午,你座位一直空着,就碰到降谷下課過來幫你拿書包。”
“零零他一看到我就沖我動手,我還沒來得及問你在哪呢。你看,你不在,他就使勁欺負我哼。”
他迷迷糊糊得好像在說夢話,東一句,西一句,想到哪說到哪,控訴完幼馴染的行為,又說,
“你想看櫻花嗎,早上發現,東京的櫻花開了,粉白色的。雖然學校裡就有幾棵能看的,但不夠多。要看,還是應該去櫻花樹最多的地方。
“今天這麼多肉,好可惜哦,零醬不在,我們留一點給他吧。景醬如果想的話,我們明天放學後一起去……”
随着說話聲愈來愈小,到最後徹底消失,早已疲憊不堪的人終于睡着。
少年靜靜陪在一旁。
他像繃緊的弦,不知過了多久,忽地松開。舒展眉宇,伴随無聲的歎氣,被牽進被窩裡的手動了動。
輕輕勾住對方的小拇指——
數不清是第幾次告訴自己,枝和不想說就不要問了,人回來就好。
……
“降谷?”
一進門,羽馬學長先看到他手邊别緻的玫瑰,像是女同學送的。正想調侃兩句,緊接又注意到旁邊的空位,驚訝問,“諸伏呢?今天家裡也有事?”
“他呀——”
金發少年用手撐着頭,懶洋洋地坐在椅子上,望了眼窗外的櫻花。因為坐的位置正正好沐浴陽光,他的發絲比陽光還亮。
“hiro有更重要的事,我替他聽,等回去後再轉告給他。”
學長疑惑:“更重要的事?準備期末嗎?”
“差不多吧。”
一片花瓣從敞開的窗口随風吹進來。降谷零伸手一撈,然後慢慢攤開手掌,粉白色的花瓣躺在他的掌心。
他把櫻花跟玫瑰放到一起,看着它們,感慨:
“到櫻花盛開的季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