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官點頭,好心地指路:“隻用筆直走就到了。”
“好。”
等你回來,台桌上多了瓶已經打開的黑麥威士忌,以及自己位置前的酒杯滿杯。
正靠沙發上的人神情自若地向你揚了揚手持的酒杯,簡單解釋:“看你的已經喝完,就幫你一起續上了。”
你面色如常地坐回去,拿起酒杯喝了小口,被剛入口時濃郁的口感刺激,但很快忍住,咽下去。
“謝謝。”
“小事情。不過,剛剛在木下先生坐過的地方發現這個——”
萩原研二兩根指頭拈起一根觸感偏硬的金色毛發,放燈光底下照了照,遞給你時,疑惑又不确定地問:
“木下先生的家裡,是有寵物嗎?”
“咦,居然還有嗎?”你一臉意外地接過那根毛,又低頭找自己身上是不是還有。“家裡的狗最近在掉毛,出門前明明已經粘過毛,沒想到居然還有漏網之魚,之前穿着外套沒發現。”
對方恍然。
“木下先生家裡養了隻狗。”
“對,今年三歲。”
“可我以為,木下先生會更喜歡養貓科類的動物呢。”
“萩原警官為什麼這麼覺得?”
“大概因為,感覺木下先生你一定很招貓咪喜歡。”
對方說時的語氣理直氣壯,讓你的嘴角不禁彎起。笑了會兒後,如實相告:“可實際上,萩原警官,在外面遛狗遠遠見到貓,我都繞路走,因為擔心它們打起來,或者我家狗被貓欺負。”
“原來是這樣。”萩原研二也笑了,頗感遺憾道,“本來還想建議你考慮養一隻,真的感覺非常适合。我的直覺從不出錯。”
“看來萩原警官無往不勝的直覺要在今天栽跟頭了。”
你悠悠地說,眼鏡片後的棕色眼睛在橙黃的燭光下微眯,看起來像高溫融化後的焦糖色。
“家裡有一隻愛掉毛的生物已經讓我夠嗆,有兩隻的話就沒有我的落腳之地。我原本就有點小潔癖,雖然在養狗以後已經被消磨得不剩多少,但還是有不習慣家裡不夠幹淨。”
對方笑而不語,隻持起酒杯,向你淺淺示意。
坐着三五桌客人的酒吧裡,賽場激烈的呐喊和憂傷的音樂奇妙配合,聽歌的人在用心聆聽,看球的人在專注觀看。警官先生臉上的笑容始終未變,從容且自在,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紫色在光線昏暗的環境内變得更為神秘,像從很遙遠的時空一眼望來,向你抛來一個似有若無、飄在空氣中的詢問:
“木下先生,相信預言的存在嗎?”
“預言?”
面對莫名其妙的問題,你出于禮節性地笑。
“如果你指的是摸着水晶球神神叨叨的預言家……”
對方像聯想到什麼,紫色眼睛裡閃過幾分真心的笑意。
“抱歉,完全不信。”
你攤了攤手,一臉「簡直就是扯犢子」的直白。
“有句話叫,天機不可洩露,普通人又怎麼會知道未來發生的事。”
“我很想信。”
萩原研二直勾勾看着你眼睛,沒有避諱。盡管神色如常,聲音不急不緩,說的話像酒精上頭。
“想要相信,在這個世上真的有像預言一樣的奇迹發生。因為那是一個——我很關心的人說的。盡管他的一些話一聽就很敷衍人,不真誠,但不影響我永遠相信這個人,無論他出于什麼理由,隐瞞了多少件事,又……幹了多少沒讓我們知道的,我了解他,他會有自己不得不做的道理。”
“……”
已經喝醉了,警官。
你作為聽衆,笑而不語地移走視線,不再與其對視。
過幾秒,對方自己切換話題,又開口:
“一直沒問,木下先生那天為什麼會去那裡的森林?那裡挺偏,應該除了探險愛好者外,很少有人會獨自前往。”
你調侃回應:“可萩原警官不是也在那裡?你看起來也不像會在難得的假期去沒有信号的地方的一類人。”
“我是好奇。”他頂着雙真摯的眼睛說,“正好放假在家沒事,就找個地方探險看看。”
“我也是因為好奇,網站上有人推薦去那看看世界之大——”
你在傷感的藍調裡優雅舉杯。
“敬,偉大的探險精神。”
“……”
對方收斂探究的目光,跟着舉杯。
“敬探險。”
碰杯後,你們倆一起灌完了那瓶辛辣幹澀的威士忌酒。
……
臨走前你表現猶豫,最後還是抽出張紙巾,草草地擦拭了自己用過的杯子。
“木下先生?”走在前面,回頭看見這幕的人不解地喊你。
你将紙巾揣進口袋,邁步跟上對方,一起出酒吧門口。
“抱歉,一點小習慣。萩原警官現在回去?”
對方若有所思地看了眼你口袋。
“嗯,我去車站。”
“那就在這說再見了,我家在另個方向。”
你簡單地揮手告别。
“下次再見。”
“再見。”
一隻流浪貓從旁邊走過,停下來歪頭望你。
你僅看一眼,便繼續離開。
……
——————
“我們,是不是在哪見過?”
宮野明美坐在地上,一時間忘了害怕,愕然地仰頭望着已經轉身就要離開的人。
隻留下背影的人沒回頭,不以為然:“世界上百分之三四十的開場白都是這樣,剩下的六七十是說你好。”
“可你為什麼要放走我?還有我妹妹她——”
沒說完的話被不耐煩打斷。
“難道你想死嗎?”
宮野明美條件反射地向後縮。
她還不能死。
答應過爸爸媽媽照顧好妹妹,志保在等她。
“行了,趕緊走。”
收起屠刀的神頭也不回地走了,隻留下句不明所以的話:
“就當我日行一善,順便,還某位好心人一個小小人情。”
……?
她愣愣地望着他離去。
直至瘦削的身影消失在化不開的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