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美國的房産有半數被人暗中監視起來,包括在紐約的房子,已經回不去了。不過酒店套房的暖氣也同樣很足,你披上浴袍就直接從浴室裡出來。
“呼噜,有人敲門嗎?”
同你一道出來的還有身後白茫茫的霧氣,它們在遇上外面的空氣後瞬間散開,你的頭發在滴水,被你用一條幹毛巾搭上後沒再去管,直接刷着拖鞋,慢騰騰地穿過卧室,走到了外間的會客廳。又到了一個新環境裡的小金毛到處亂竄,又蹦又跳,看到你終于出來後,歡快地搖起尾巴奔跑向你。
你彎下腰撓了撓它的下巴。
“所以到底有人來敲過門嗎?我好像在裡面睡着了。”
然而顯然不能指望一個剛出生兩個月左右的小狗狗回答這麼難的問題,它隻會被撓舒服後沖你吐舌頭傻笑,還一個勁地往你小腿上蹭,鑽進浴袍的下擺站起來扒拉你,要你抱。
你被它的指甲抓疼了,直起身後退半步,離下手沒輕沒重的幼犬遠點。
這時,門外響起三下有節奏的敲門聲。
叩叩叩
“汪汪!”
被吸引去注意的呼噜立馬跑到門口。
“Good morning sir, room service(客房服務).”
“看來這才是的了。”
你跟着過去開門,沒有讓服務生把餐車推進來,隻是自己親自伸手接過對方送來的餐盤和紅酒,道了聲謝,用腳把想往外鑽的狗擋回去,又重新關上門。
“汪汪!”
“别叫,走丢了我還要費勁吧啦的去找你。”
“汪汪!”
“再嚷嚷就要對你采取實際措施了。”
你一手端着餐盤,一手拎着紅酒瓶往餐桌的方向走。
“别太過分哦,就算是他送來的也不能恃寵而驕,你都已經興奮一路,等會兒喝點奶然後趕緊睡覺覺,晚上天氣好的話就帶你——”
嘭!
撲通!
頭頂的毛巾掉落,你突然跪倒在地。
用勁到發白的手指緊攥住心髒的位置,慘白的臉頰貼在地毯上,布滿血絲的紅眼睛死死盯着前方的桌腿,在愈發模糊的視野下努力睜眼,掙紮着不讓突如其來的黑暗将你吞沒。
“呼,呼……”
你大口喘氣,浴袍上的腰帶已經在掙紮中散開,如潮水一樣瀕臨死亡的感覺陣陣湧上,你開始不受控制地想要去掐自己的脖子,然而當手指觸碰到一個溫熱的環形硬物,又像即将溺死的人抓住最後的浮木,用力地将其抓在掌心裡,試圖讓硌手的疼痛喚醒自己即将土崩瓦解的神智,最後無濟于事;你的大腦是一台燒壞的機器,發瘋似的嗡嗡作響,錐心刺骨的疼痛在體内爆發,渾身骨頭仿佛被人從高空抛下摔過無數次,每一根都有着如卡車碾過的錯覺,伴随大刀砍下時火辣辣的撕裂感,頭顱被子彈穿透的破碎,抵在太陽穴上的灼燒,繩索勒住脖子的窒息,毒藥下肚時熊熊燃燒的五髒六腑……它們瘋狂攻擊着你破舊殘缺的身體,你被一陣又一陣更加兇猛的痛潮刺激到神智不清,渾身抽搐着,被卷入長滿利牙的巨口,被拖進死亡的深淵,卻咬破了嘴唇哭不出來。你毫發無損卻奄奄一息地蜷縮在地上,虛弱到,倘若此時有人往你身上随便踩上兩腳,便能令你立馬斷氣——
其實也沒什麼,生命本就如此。
脆弱、殘破,又不值一提。
……
“汪汪!”
“汪汪!”
“汪汪汪!汪汪!汪汪!嗷嗚——”
“别叫。”
已經沒力氣的你好不容易挺過一遭,現在又被近在耳邊的狗吠吵得不行,隻好翻個身,強迫自己睜開一隻眼,擡起半條胳膊拍了拍一直圍你身邊團團轉圈的金毛犬。
“你擾民了。”你聲音幹啞地說。
“汪!”
見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你終于有了點反應的小金毛蹦了起來,嘴裡發着嘤嘤嘤的叫聲,連忙跑過來聞了聞你,又伸舌頭舔你的臉。
然而你一想到它之前在房間裡用狗鼻子聞東聞西,蹭上一頭灰不說,現在跑來貼你,頓時頭皮一麻。
這感覺,就好像是你用臉把房間的角落擦了個遍……
救命。
你當即決定翻身坐起,不想在地上繼續躺屍。
舔不到你了的呼噜仰頭望着剛從地上勉強站直的你一個踉跄後又跌到沙發上,在原地打轉了兩圈,最後選擇湊向地上的另一灘東西。
“離那遠點。”
你靠坐在沙發上,頭腦發昏發脹,看着地上的一片狼藉扶額歎氣,低聲呵斥準備靠近那裡的幼犬。
可人家壓根聽不懂,依舊充滿好奇地伸舌頭想去舔地上的面條。
原本香噴熱騰的意大利面撒落一地,好好的瓶紅酒也砸碎了,紅酒的醇香在空氣裡蔓延,你不得不又頂着昏沉沉的腦袋站起來,剛走一步時差點被拖在地上的腰帶絆倒。
“這不是你這種小狗能吃的東西,而且地上有玻璃渣。”
你過去把不聽話的幼犬強行拖開,抱到茶幾上讓它不能下來,自己也跟着坐上茶幾,伸出根手指輕輕彈它額頭。
“等會兒給你沖奶粉,下飛機前才喝過一頓,這次少喝點,再加點鈣片,過幾天要開始慢慢斷奶,聽見了沒?”
呼噜後退,眼角往下一垂,變成副委屈巴巴的模樣。
“嘤,嘤。”
你戳了戳它腦袋。
“嘤嘤也沒用。”
“嘤,嘤。”
“想幹嘛?”
“嘤,嘤。”
“……”
“嘤,嘤,嘤——”
“别圍着我轉了,死不了。”
你摁住咬到你浴袍腰帶後一直轉得你頭暈的小金毛,把它抱在懷裡。
你摸了兩把它後背蓬松的毛,又親了親作為它全身最幹淨部位的頭頂,帶着調侃地輕聲道:“你這麼小能懂什麼?毛都還是淺色的。”
“嗷嗚~”
成功賴到你身上的小金毛聽不懂你的這些嘲笑,張開嘴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後,眼皮就開始往下耷拉,沒一會兒便合上了,上一秒還精力旺盛,下一秒就說睡就睡。
你等了幾分鐘,才把已經熟睡到發出輕鼾的幼犬輕手輕腳地放在柔軟的沙發上,蓋好保暖毯,然後打電話叫客房服務,讓人半小時後重新送份食物進來,順便收拾屋内殘局。
放下座機,你又席地坐在沙發前,欣賞了會兒狗狗肆無忌憚的随性睡姿,直到感覺頭腦徹底恢複清明狀态,身上也有了力氣,走路不會打顫,悄無聲息地起身離開,往浴室方向走去。
渾身是汗,又要洗澡了。
——
還是之前的那個服務生,送來了一盤意大利面和五分熟的牛排,以及一瓶新的紅酒。你潦草地用過午餐,讓人收走盤子,等清理地毯的清潔工也走了後,你終于可以關燈,安心地爬上床,扯過被子把自己結實蓋住。
之前也不是沒經曆過這種類似的情況,但比這微弱很多,算是這具小破身體對你發出的警告,威脅你再不珍惜,它就不要你了。
切。
擱誰稀罕呀?
都快爛成篩子了,随便找塊布都比這完整。
身心俱疲的你一邊在心裡頭吐槽嫌棄,一邊翻身用被子将自己熟練地裹成個蟬蛹,眼一閉,蜷在了緊密而狹小的空間裡一動不動。
沒多久,就陷入沉沉的睡夢。
有雙巨大而污濁的眼睛在夢境裡,沉默無言地盯着。
……
晚上,外面下起了雨。
像是第一次見到下雨天的小狗興奮地對着落地窗大叫,你怎麼喊也喊不聽,無奈之下任它去了,想着沒準喊累了就能停下,結果沒成想,随着雨越下越大,它也越來越興奮,越汪越大聲,要跟外頭比比誰嗓門更大: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你:“……”
忍無可忍的你靠沙發上翻了個白眼,終于決定親自上手。
你放下手機,把一個勁瞎嚷嚷的狗子拉到一邊,手動幫它住嘴。
被禁锢住嘴巴的呼噜掙紮了兩下沒掙脫出,隻好努力擡起上眼皮往上瞅自己的主人,不能叫,隻能從自己嗓子裡發聲求饒:
“嘤,嘤……”
然而它的主人面對小奶狗的撒嬌鐵面無情。
“嘤嘤也沒用,你太吵了。”
“嘤……”
你陰森森地威脅:“再叫一聲我就用透明膠封你狗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