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我想去見一個鬼嗎?”他帶着笑意的目光看了過來。
“想見誰?”我繼續問他。
“一個人。”結果他把車轱辘話來回說。
“别說廢話。”
“那你呢?想見誰?”
“愛人。”
我平靜直言,路過的風吹得耳邊粉晶搖曳閃爍。
大師兄反倒噎住了,許是沒有想過我這般直接。
他掂了掂手裡的哨琴,風吹過時,帶出幾聲嗚咽。
宛若教主吹奏那支哈爾塔娜的歌聲時的起調。
風又吹來,哨琴輕輕地響。
他看着哨琴的目光溫柔綿長。
……自由的風。
我沒由來地想起了他說過的話。
我和五師兄,甚至師父他老人家,都沒少問過他的問題——“你到底喜歡什麼?”
而大師兄每每總是笑着說,他喜歡“自由的風”。
*
耗時不算很長,商隊行至戈壁,将入大漠,行走多日馬匹也在驿站處更換成了駱駝。
夜色深了,星辰寥寥,連日奔波下也頗為累人,我們便覓了一家客棧歇息。
客棧是夯土壘成的四方大院,檐下挂着一串串風幹蠍子。
遠處沙海泛着冷藍的月光,但近處夜市卻燈火昏黃,販售駝奶酒和鑲金匕首的攤販吆喝聲隐約可聞。
駱駝們在後院反刍休息,偶爾發出沉悶的鼻息,花花師姐的笑聲混在其中,顯得格外明亮。
她和蔔淵仍沉浸在騎駱駝的興奮之中,帶着它們周圍逛。
大師兄感慨着“年輕真好,真有活力”,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你不去跟他們一起逛逛夜市什麼的?”
“你去嗎?”我問。
“不去,我哪有這精力,比不得你們年輕人。”他散着一頭長發,翻找換洗的衣服,一副要洗洗睡了的架勢。
“哦,我也不去。”
“?弟弟你這話說得很怪。”他愣住,“什麼叫做我不去,你也不去了?”
“沒什麼,是你誤會了。”我說,“我本來就不想去,随口問你而已。”
“……”他瞪我一眼,抱着睡衣溜了。
我坐在窗邊,遠方是茫茫沙海裡的清寂一輪孤月。
房間裡很安靜,大師姐和二師兄不知道去和商隊讨論什麼。
桌案上放着一本《西域風物志》,随手翻了幾頁,說着沙漠晝夜溫差。
不過,二師兄好像也沒讨論一會兒,就回來披上鬥篷出去了。
“怎麼了?”我問他。
“……去騎駱駝?”他眨眨眼睛,滿目無辜,“逛夜市?”
“啊?你剛剛和他們說什麼了,怎麼突然就去騎駱駝?”我愕然。
“我把他們的羊皮地圖記下來了,沒聽清他們說什麼。”他說,“這個時間點我也睡不着,就出去了。”
他很快就踏着輕功,無聲地從窗外飛去。
我還沒來得及跟他說一句為什麼不走大門。
房間裡又安靜下來了,我拿起未看完的《西域風物志》繼續翻看。
“惡名昭著魔教獅原宗,總部位于漠北風沙深處……旅人莫探沙海深處,不然會迷失在風沙之中……”
惡名昭著的魔教?除了盜秘籍之外,他們還做什麼了?
書裡沒有細說,隻寫了不少人迷失在風沙深處,幾支商隊被獅原宗的人劫貨,在打鬥中有傷亡。
獅原宗作惡多端,教主大人還去扶他們的老林宗主回去養傷,用意為何?
我回想起當初的情景,那時候剛抵禦了匈奴的進攻,我和教主從海防回到鎮上,就遇到了古明山莊的程玥帶一幫人,圍攻幾個魔頭。
他說,這原本是個好的結局,被匈奴利用的魔頭也都受到了報應,大勢已去,本該收手跑路。
但是這幾個人,是念在他的情分上,為了幫他察看鎮上的情況,留了下來,以緻被那幫把鎮上百姓性命當賭注的正派人群圍攻。
老林宗主因此筋脈盡碎。
“他沒有冒這趟險的必要,我本就不需要他這般的人情關懷,現下倒還給我添上幾分負擔。”
“或許,有些人情不必覺得虧欠。”那時候,我跟他說,“那是心甘情願的情義,不需要你回禮……我們的祈願是一樣的,希望你平安。”
但他最終還是決定扶着老林宗主回大漠養傷,而沒有選擇跟我回去,去治他纏滿繃帶,久未恢複的雙手。
自由的風,也會被人情絆住麼?
窗外過路的風帶來了幾點銀白沙粒落在桌案上。
兩個店小二送來熱水,他們小聲地讨論着:“北廂房昨夜死了個镖師,屍體卻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