紛揚的火屑中,靳紹離翩然飛落。火光明滅,襯得他的身影也晦暗不定,如幽魂鬼魅一般。
一衆塵燼宗弟子立時噤聲,低頭行禮。
“還不将叛徒拿下。”他開口,厲聲命令。
衆人略微遲疑,終究還是不敢違抗,手執兵刃向程柯逼近。
如此情勢下,程柯笑了出來。
内丹已損,影骨半毀。他是注定命喪于此了。但也是因此,體内的離火已經難以控制,隻要一個不慎,血肉骨骼便會全部焚盡。自然也包括,那些蘊藏于内丹中的功法……
心念引動離火,在他眼底染出一片璀璨。
靳紹離洞察他的用意,斥了一聲:“你敢!”他踏步上前,引動潛藏在程柯體内的心血。離火收斂之際,程柯身上不斷滲出血珠,往靳紹離的掌中凝聚。
程柯早已動了死志,一意催動離火。猛烈的燒灼下,影骨無法耐受,自他體内不斷破出,碎作了炭灰。
眼看僵持不下,靳紹離壓着滿腔怒火,突然,一痕劍光閃過,削向了他的手腕。他怒意更甚,也不閃避,徑直出掌,将來者擊退。
出手的,正是邢栎。他穩住身形,看了眼震動不止的劍鋒,轉頭對其他人道:“聽我的,殺了靳紹離!”
弟子們大多猶豫,但仍有幾個應了他的話,随他攻擊。
靳紹離已是怒極,“呵,邢栎,你也敢忤逆我?平庸之輩,連‘燃心戮血’的皮毛都無法參悟。若非見你劍術尚可,我早就廢了你!今日也好,都還來吧!”
一語說罷,塵燼宗弟子皆覺丹田暴熱,血脈逆流。這一次,鮮血不再是緩緩滲出,而是從衆人體内轟然爆出。頃刻間,鋪天蓋地皆是血色,塗抹一片腥膻。
一枚枚血丹在靳紹離掌上成形,又逐一被吞納吸收。
塵燼宗的弟子不比程柯,沒有影骨護體的他們,被奪走血丹之時便沒了呼吸心跳,變成了血淋淋的屍體。
程柯看在眼中,憤恨難當。他拼盡全力向前,嘶聲沖靳紹離吼道:“住手!”
靳紹離哪裡會理他。湧入體内的大量修為,颠亂氣血,令他有些恍惚。短時吸收大量血丹,他需得全神貫注,運轉功法安定自己的内息。
要想突襲,再沒有比現在更好的時機。
可程柯的影骨已經焚盡,内丹也已徹底損毀,隻是走了幾步,他便倒在了地上,再難舉動。
這時,一隻染血的手抓上了他的肩膀。邢栎的聲音虛弱,更因瀕死而含糊斷續,但他的眼睛倒映着恨意,竟是灼灼發亮:
“拿……骨頭……活下去……報仇……”
他說完便咽了氣,卻難以瞑目。
程柯看着他,怔然落淚。
拿走他的骨頭,活下去向靳紹離報仇?
可未經煉化的骨頭,并不能作為影骨,不僅無法提升修為,還會與真骸互斥,帶來莫大的痛苦。而以他現在的狀态,縱然能納化一具荒骨,也是杯水車薪,除非……
程柯艱難地擡頭,又看了靳紹離一眼。
血丹已盡數吞納,待靳紹離回神之時,他的燃心戮血便會進階。不止如此,化骨煉功法他也會參悟。
不,絕不能讓他功成!
決絕心意,讓程柯再次站了起來。他慢慢将混亂的呼吸安定下來,鄭重地掃視過一地的屍體。
定骼控骨,他早已熟練。
“起!”
一聲令下,所有屍體顫顫站起,一并連那墳茔中的屍骨都破土而出。百餘具軀殼,曾也是百餘個鮮活的人……
——不論生前是誰,死後便隻是血肉骨骼。葬入大地,不過滋育草木。不若煉作影骨,物盡其用——
墨知遙說過的話,偏在此時憶起,怎不教人唏噓。
程柯阖眸,笑自己幾番掙紮頑抗,卻終究還是走到了這一步。但他亦覺釋然。以他殘軀,做所有人的墓葬,何嘗不是一種慰藉……
“荒骨,歸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