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燼宗對我有恩,内丹心血,你盡可拿去。但‘化骨煉’功法,不行!”
靳紹離冷冷笑出了一聲來:“由不得你!”
話音落下,帳中火盆爆燃,熾烈火色順着先前飛濺的血珠蔓延開來。火焰迫近,程柯卻不後退,反倒擡手一攬,将火焰擁入了懷中。但見赤紅骷髅一瞬隐現,火焰被牽引着沒入骨骼,最終彙聚于心口,燒出一片熾烈。
“以影骨分擔傷害,強行吞化離火為己所用……”靳紹離的語調半帶贊許,“可惜你内丹已損,就算使得出‘燃心戮血’,又能撐多久呢?”
程柯也知道自己撐不了多久。先前失血太多,燃心戮血又消耗極大,他的意識已經開始模糊。若沒有影骨護身,恐怕早已倒下。他絕不是靳紹離的對手,留給他的選擇似乎隻有一個——逃。然而,方才的離火并未被吞盡,點點火屑散落四周,沾身就燒,不容他自由進退。
靳紹離悠然擡手,将一片火屑攏入掌中,烈火繞臂而上,灼出一片熱浪。他無話,再次攻向了程柯。
程柯迅速揮開身邊的幾片火屑,偏身一讓,避開殺招。眼見第二招又至,他屏了一口氣,将全身的骨骼換轉為影骨,硬生生接了一擊。強大的勁力撞入身軀,骨裂之響震痛耳膜,他忙卸了勁,順勢退開。
“一意退防……怎麼,不敢還手麼?”靳紹離譏諷一句,招式愈發淩厲緊密。
程柯不免懊惱,因為正如靳紹離所言,即便在如此境況下,他仍不敢出手反擊。救命之恩、教養之情,如枷鎖般束縛着他……
逃!
這個念頭愈發強烈,讓他無法集中精神。靳紹離自然不會放過這等破綻,聚力一掌,直擊程柯的心口。程柯回過神,已閃躲不及,隻得交臂防護。被理所當然地擊退的那一刻,他注意到自己身後便是帳門。便索性順着沖力後躍,徑直跌出了營帳。來不及喘息,他迅速運轉化骨煉,暫壓下疼痛和灼熱,翻身而起,縱步逃離。
營地内的塵燼宗弟子注意到動靜,匆匆圍聚過來。靳紹離從帳内踱出,沉着聲音令道:“追!”
……
……
是夜,月光黯淡,籠着一圈朦胧的暈。
腳下的路看不太清,但或許也不必看清,因為方向從來隻有一個。
無葬山……
隻要回到無葬山……
……然後呢?
他忽覺一陣迷惘,腳下一軟,重重地摔倒在地。耳鳴喧噪,刺入腦海。待緩和下來,他聽見自己不定的呼吸,還有那綿綿不斷的,影骨碎裂的聲響……
發生的一切,似曾相識。這一路的奔逃,更似是重蹈覆轍。所以,這一次,還是求她搭救麼?
何其可笑,何其可悲,何其可恥……
事到如今,他最不該做的,就是回無葬山。
此時,追兵已至。冷光墜下,直迫咽喉。影骨比本體更早察覺危險,拖着他的手腳強行扭身,險險避過。但翻滾的力道太猛,他無法控制地摔到了路邊,撞上了一堆碎石。他收斂情緒,撐着身子起來,擡眸就見那堆碎石原是一座墳茔。墳前的墓碑他再熟悉不過,正是他親手立下又刻上姓名:徐林……
常言物傷其類,何況是此時此地。哀恸之情油然而生,逼得他紅了眼眶。他回身望向追擊而來的“同門”,難掩滿目的悲憤。
“程柯,你叛出塵燼宗五年,竟還敢回來挑釁。”一名塵燼宗弟子緩步上前,手中長劍一挑,動冷光如霜,“還不束手就擒,跟我回去領罪!”
程柯自然認得此人,低低喚出了他的名字:“邢栎。”
邢栎并未答應,目光微微一偏,落在程柯身後的墳茔上。他微微蹙起眉頭,抿唇不語。
“還等什麼?抓住他!”塵燼宗弟子中有人喊出了聲。
邢栎卻将劍一橫,擋住了身後的人。
“邢栎,你什麼意思?”
邢栎瞥了眼身後的人,随即又将視線投向了墳茔:“四年前,徐林随宗主外出,再未回返。宗主說,他被墨骨妖女所殺,死在了無葬山。”他轉而看向程柯,“無葬山……那妖女殺人豈會埋葬立碑?你告訴我,徐林究竟是怎麼死的?”
程柯内心的掙紮不過片刻,他緊握了拳頭,上前道:“徐林是因我而死。但這一切都是靳紹離的陰謀。我叛出塵燼宗是他一手主導,為得是讓我拜入積骨洞,習得化骨煉功法。隻因年齡相仿、功法相近的骨頭有益于修煉,他便殺了徐林。”他一口氣說完,又道,“不止如此。我們所有人,都是他練功的踏腳石。他将心血寄入我們體内,同化内丹。隻要他想,随時都能取走我們的修為。”
這番言論太過離奇,一衆弟子半是惶惑、半是憤懑,一時生了混亂。
邢栎卻是冷靜,隻問道:“你可有證據?”
證據?
程柯苦笑。他當然有證據。其實,在學會“觀心内視”之後,他便能隐約感覺到内丹中那一點詭異的灼熱。若能仔細體察,或許早就能發覺真相。可他太過天真,更格外愚蠢,對這樣的威脅掉以輕心。今日下場,委實不冤。隻可憐他這些師兄弟,“觀心内視”非一時半刻可以習得,靳紹離更不會給衆人這樣的機會。要想證明,談何容易?
思忖再三,他隻得無力勸道:“你們現在逃跑,或許還有……”
一聲冷笑,将他話中的“生機”二字打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