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黑刀烙印的線索

騎士從魔法學院裡走出來，夜色已深。他看見冰龍在學院門口焦躁地徘徊着，嘴裡時不時吐出一兩口凍氣——明明天已經黑了，它卻遲遲沒有睡下。

“你還在這裡。”騎士走到冰龍的頭邊，因為利耶尼溫暖的氣候，龍身上凍結的冰柱已經融化得幹淨。他伸手就能觸碰到龍頭上粗糙堅硬的皮膚，“我還以為你已經去睡了。”

“從雪山下來的日子沒少睡，這會兒不困。”玻列琉斯的語氣有些别扭，“你怎麼去了這麼久？那個什麼女王的很難對付嗎？”

“滿月女王并不算難對付，就是魔法學院比想象中的大了很多，找她比較費時間。”騎士解釋道。

“是嗎？”玻列琉斯似乎很中意騎士的撫摸，焦躁的情緒因此舒緩了許多，“可我明明感覺到你用了好幾次吐息……”

“魔法學院裡不止滿月女王一個敵人，有些難纏的就用了。你不會生氣了吧？”騎士耐心解釋着，心中暗笑冰龍像個愛鬧别扭的孩子。

“我沒生氣。本來就是給你用的，你想用就用。”玻列琉斯将腦袋的另一邊轉到騎士面前，“對了，跟着你的小不點呢？怎麼沒看到她？”

“褪色者拿到了大盧恩去圓桌廳堂了。我在這裡等她。”騎士說道。

“竟然把你一個人扔在這裡……”玻列琉斯不快的呼噜聲，“我累了。”

“要去前面的營地那裡休息嗎？”騎士問道。

“不要，那裡都是人的屍體，去收拾太麻煩了。”玻列琉斯拒絕，就在靠着賜福光點的位置趴下來，“就在這裡。你得陪我一起。”

“好。”在魔法學院一路戰鬥下來确實疲憊，騎士脫掉了頭盔，将披風從身上卸下，将其作為被褥蓋在身上。

騎士靠在玻列琉斯身上，玻列琉斯将碩大的腦袋枕在騎士的身上，充滿懷念地說道：“嗯，我們好久沒有這樣靠在一起休息了。從你離開雪山之後就沒有了。”

“是啊，很久了。”騎士将雙手放在龍首上，像是要将其擁入懷中，“從我離開雪山，再到我死去，一直到現在……太久了。”

“這一次，你可别再給什麼王賣命了。”玻列琉斯靠在騎士身上似乎倍感惬意，就算是埋怨的話也帶着幾分撒嬌的意味，“就算那個小不點将來真成了那什麼的王，你也不許把自己的命給賠上，聽到了嗎？”

“生死這種事怎麼能是我能控制的……”沒等騎士說完，他就看到玻列琉斯的金色龍眼惡狠狠地瞪着他，“好吧好吧，就聽你的。”騎士立刻改口，玻列琉斯這才滿意地閉上眼睛。

“當初我死了之後，你沒有再去找一個新的……”沉默了片刻，騎士又開口問道。

“沒有，沒必要。”玻列琉斯斬釘截鐵地打斷了騎士的話，“你是我最中意的人。你死了，我也懶得動彈，索性就不找了。”

“……”騎士頗感意外地看着對方。

“算了，不說了。”注意到騎士注視的目光，玻列琉斯不願多說，張口打了個冒冷氣的哈欠，就兀自睡下，“睡吧。”

“你不害怕嗎？”

“我在等待着命運的裁決……”

“就這樣吃掉你實在太可惜了……”

“那就接受我的血，作為我的奴仆好了。”

騎士在睡夢中聽到了許多零碎的話語，大多是很早以前他與龍之間的對話。那些對話的記憶騎士已經模糊不清，隻剩下這些附着在靈魂上的殘響。

“抱歉……明明是我施展禁術，到頭來卻讓你……”鮮血不斷地從騎士的嘴角溢出，溢出的血水在遇到寒冷的空氣時逐漸凝結成淡紅色的冰。

“你幹什麼要這麼賣命呀？”玻列琉斯守在瀕死的騎士身邊，又急又氣，“你忘了誰是你的主人了嗎？為了一個不中用的人白白浪費了自己的性命……你怎麼這麼傻？！”

“抱歉……”騎士的意識開始變得模糊，氣若遊絲，說出這番話幾乎耗盡了剩下所有的生命力，“我已經……無法再侍奉您了……就按照最初的約定……吃掉我……也算是……有始有終了……”

“别說這些蠢話，讓我想想辦法，至少能讓你……”玻列琉斯說不下去了。騎士的狀況，他再了解不過，現在這麼說也不過是為了安慰将死之人罷了。

“謝謝……抱歉……”

零星的畫面業已破碎，騎士意識到這個時候的自己已經死去，無論現實中如何風起雲湧，都與自己沒有關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