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雲:“食不言寝不語”,用膳是不能多言的,但在弘虔這兒,天大的規矩都得随着她的心意來。
“怎麼吞吞吐吐的,有事就說。”弘虔嫌布菜的侍女手腳不利索,一直無法夾到她心儀的菜。撸起起袖子準備自己上手時瞥着一臉欲言又止的思慎。
“屬下是在想,能否向王爺鬥膽讨賞?”
“哦?”弘虔夾一塊鲈魚,擱在碟裡。
“翠紅翠綠的名字...”
弘虔了然,聽到思慎這話,樂了:
“怎麼?嫌人家姑娘的名字不好聽?本王覺得挺好聽的啊,紅綠之色,甚是喜慶。”
思慎皺着張臉苦哈哈的,幾乎與包子無異,求饒着:
“王爺,您就别拿屬下打趣了...”
“行,不逗你了。這事本王知道了。對了,至于她兩人的編戶之事,你是想歸屬于王府,還是說自行立戶?”弘虔擱箸,摩挲着下巴,轉向身側的思慎。
泓朝戶籍制度較為完備,看管甚嚴:《大泓會典》規定,凡是民間婚喪嫁娶一律需持有效證節,親去府衙變更。這條律法也是為了敦促士農工商各階層能夠按身份名籍繳納賦稅,律法雖是嚴苛,幸而泓朝的賦稅并不十分沉重,前些年風調雨順的時候,農戶在上交官府足夠的糧食後,還能有些富裕。
而聖祖清一帝有訓,除皇族主支外,即便是即墨一族的子孫,無論是多麼位高權重,風光無限,都需定時定量繳賦,且不可以任何方式來抵押賒欠。
思慎與辨明與她是打小的情分,若是他年雲王府蒙難,所謀事不慎敗露,弘虔仍存着私心,想要顧全這兄弟兩人,無論如何也能讓其有個生路。
然而真等到那天,自己這個特殊身份,都難護雲王府,他兩人作為自小護衛在身側的家臣——覆巢之下,安有完卵?雲王府都難存,那思慎和辨明也無法求得安穩。與其如此,倒不如繼續在風浪之中撐舟前行。
思慎垂眸,略略思索了片刻:
“無論是否婚配立府,屬下兩人均是雲王府的一份子。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言及此,弘虔也不強求,隻是叮咛着若是編戶之事難辦可讓孫長史同去。
弘虔這麼多年雖不是在官場謀出路,但怎麼說終究也是浸淫朝中這麼多年,吏治冗雜積弊已久,各級地方權力糾纏不清,有些很小的事情要互相推诿,有的竟至數年未能辦結。常常許多案子随着地方官的頻繁調任漸漸積餘。
绮羅樓剛建成的時候,她有心低調,最開始讓思慎和辨明以普通商戶身份前去辦理,原想着江南富庶重視經商之事,然而當地衙門有眼無珠,以為他們是外鄉人軟弱可欺,數月都不曾成事。此事惹得弘虔震怒,直接某夜踹開了南康的府邸,這才特事特辦将諸事辦妥。
說會當下。此刻殿内見王爺用膳完畢,候在一旁的婢女便端着案魚貫而入前來服侍,來了小厮将席面撤下。
晨間的縱性仍是帶來了苦果,雖是飲了山楂飲弘虔用完飯後卻還是覺得脾胃有些不适,吩咐侍候的人不許跟着,隻帶思慎和辨明慢慢悠悠地在王府裡踱步消食。這些日子忙糟糟的,真要一時之間閑下來,弘虔還真有些無所适從,她也不急,閑逛着遛彎。
雨早已停歇,日頭居然又明亮了起來。一路上盡可以看到芳菲雨打風吹過後的枯枝敗葉,濕漉漉地堆在小徑的兩旁。弘虔卻沒有多少悲懷落-紅的心思,而是覺得如果她真是個有名無實,不得插手地方政務的閑散富貴王爺也不錯,空的時候可以信步閑庭聞花落,忙的時候可以撰文書閣聆古音,畢竟人生天地之間不過也就短短幾十載而已,與其汲汲于富貴名利,倒不如食飽居安,佳人在懷也就夠了。
不求嬌妻美妾多如雲,但求紅袖知心夜添香。
隻是這些看起來輕而易舉的,對弘虔而言卻又是重若千鈞。